雲洲城,宣沁第一次踏足宣镇以外的大城,虽是别开生面,但她也没有表现得过度短识。
纸鸢多少有些谨慎,若是遇见先前的赌坊打手,她可没钱还债。
“走路瞻前顾后的,当心别人以为你是贼。”陶白池提醒道,他岂能不知纸鸢的顾虑。
宣沁到底是美丽女子,不知这雲洲城的首饰铺子与她宣镇比起来如何,便拉着纸鸢走进一家。
琳琅满目的步摇珠翠宝钗,耳饰项链环戒,对爱美的女子便是必杀武器。
宣沁的两眼已经放光,嘴上却不甚谬赞,“你们雲洲城的东西还算不错。这个挺好看,这个也好看……”
眼看着这个女人两只手恨不得容纳百物,陶白池一头冷水泼下来,“你还有钱吗?”
愉悦心情如经晴天霹雳,宣沁转头便向站在门外的陶白池摊开手来,理直气壮地说:“给我钱。”
“休想。”陶白池扭头离开。
“你去哪儿,你别想把我们抛下,反正纸鸢也认得回去的路。”宣沁并不担忧。
陶白池回首向纸鸢说道:“我去一趟铺子,你们自己玩吧。”
不知为何,纸鸢望着陶白池转身远去的背影,总感觉今日有所不同。
面对着金玉满堂珠光宝气,宣沁实在做不到空手离去。身上只剩一点碎银的她自是买不起金银玉翠,但是她的目光被风吹起的丝带所吸引。
“纸鸢!”宣沁呼唤纸鸢回头。
翩翩然跟与纸鸢衣服的颜色相称的丝带飘进她的眼中。
“你看这个怎么样?”宣沁虽问,却不由分说,“你看你一点首饰都没有,我给你梳头。”
纸鸢被硬拉到镜前,被解散辫子披落长发。之后便任由宣沁自由发挥,紫色丝带缠绕发丝重新结辫,在辫尾扎成一朵盛开的花。
经过宣沁这一番重整,纸鸢的辫子不过是加了一根丝带进入,却给人焕然一新的观感。
纸鸢沉浸欣赏之时,宣沁又挑了一根青丝带,“既然你我是师徒,就该有一双信物。”
只是两条丝带的话,宣沁还是能够负担得起。她将自己的的那条缠在手腕,稍稍向老板讨价还价便得折扣。
纸鸢看着宣沁,如今已完全能够接受她的刁蛮任性,嚣张跋扈。
二人沿途游逛,路经亟待修整的区域。不仅是一条街的两边,朝着废墟望去是成片的毁败。
“这里怎么破坏得如此严重?”宣沁呢喃一句。
“巨大的傀儡被纸傀儡操控毁坏街道,这一切都是你师姐做的。”纸鸢不瞒其说。
“怎么可能,我跟师姐一直待在宣镇,根本没有离开过!”宣沁激动地否认。
二人去到陶白池的店铺,先前纸鸢挂上的锁压根没动。不知陶白池是来过已走还是没来。
“他还开店?”宣沁透过门纱看见其中一片狼藉。
“看样子,陶白池是还没来过吧。”纸鸢不能确定,“不过就算他来了也不定整理,说不定来了又走了。”
“他该不会以为这样能丢下我们吧?”宣沁毫无危机感。
店铺的屋顶之上,仙女傀儡驻足风中,瞬间跳落将纸鸢一把抱起,眨眼之间,飞跃而去。
“纸鸢!”宣沁呐喊。
天际一抹白衣如云飘渺,独留她一人在这陌生的城。
纸鸢抱紧仙女傀儡停落在一处清风过而无人至的巷子。她尚且不明所以,便见陶白池从一簇竹子后面走了出来。
纸鸢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多少给人一点眼前一亮的感觉,想必是与宣沁两个女子打扮臭美了一番。
陶白池虽然板着张脸嫌弃,却自然而然地抚过发辫上的花样,“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虽然纸鸢不可能认不出陶白池的仙女傀儡,但依然惊讶,“陶白池,你干嘛让傀儡把我带到这边,还把宣沁丢下?”
“把你带过来不就是为了把她丢下嘛。”陶白池一脸正色,“我是有一事要单独与你说。”
回来之后,突然出现的师弟,陶白池的确陷入了甚于以往的沉思。
关于这点,纸鸢也是能够察觉。此刻的面对面,她更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陶白池却开门见山,“我要跟陶亦寒离开去远行……”
“远行!去哪里啊?”纸鸢着急问道。
“远到你这个村姑听都没听过的地方。”陶白池不忘挖苦,“总之我想说的是,你欠我的债,权当免了,你可以自由,回去安安分分地当你的村姑吧。”
纸鸢觉得,陶白池的眼里仿佛藏着什么,但是她不知如何挖掘,只问道:“你是去游玩吗,还是有何非去不可的事?该不会是什么危险之事吧?”
“此行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尚且难料,不过对于我而言,龙潭虎穴也只是任我闯荡,刀山火海都作是游山玩水。”陶白池云淡风轻地说道。
具体情况,陶白池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
“你就这么丢下……宣沁了吗?”纸鸢流连问道。
“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会想办法回宣镇去的,在我明日离开之前,你可别再让我看见她。”陶白池回头强调道,“至于我走之后,你二人是要当姐妹还是当师徒,都与我无关。”
陶白池留给纸鸢最后一脸笑意便拂袖而去。
这一次纸鸢无需追赶他的背影。只是感受巷口吹来的风,吹动竹叶淅声,不绝于耳,牵动于心。
等陶白池已经走远了,纸鸢才从那个巷口出来。对面竟然是二人初遇的地方,虽然被傀儡践踏的房屋尚未修葺完毕,但纸鸢认得出来。
从开始的地方告别,原来陶白池还有如此心思。
纸鸢驻足片刻,那一夜的惊心动魄仍旧历历在目。初见他面,令人惊艳,再见他面,惹人讨厌,若今别离,能否再见?
思绪不休,纸鸢猛地想起一事。她不知陶白池向着哪个方向去,只能凭直觉奔跑呼唤,“陶白池!”
走过街角,陶白池听闻风中送来呼唤声,手中的折扇恍然一顿。一回头便看见纸鸢在阳光下奔跑摇曳,有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心动萌生。
纸鸢直跑到陶白池的跟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陶白池一把扶住。
“你还追来做什么?”
“我有事……”纸鸢说话直喘息漏风。
“你先别说话,断气了……”陶白池停止口出恶言,连语气都变得温和,“有事慢慢说。”
他想,无非就是感谢自己的大度,舍不得与自己分离,甚至是对自己表白心迹之类……
纸鸢终于喘回一口气来,一脸严肃地说道:“那一夜,操控大傀儡的根本不是宣沁的师姐,宣沁说她与师姐一直都待在宣镇,从未来过雲洲城!”
一刹对望无声,陶白池的思绪并未被这个真相牵走,反倒是感觉落空,“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是啊,你之前特意调查此事,一定是重要的吧。”
“好我知道了。”陶白池当时信以为真宣清的伪装与城府,却不想妹妹亲自来拆穿,“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她们的师父了。”
既然宣清是撒谎冒认,那缘由便也不成立。
“如果不是宣清说的为了修炼傀力,那她师父为何要破坏雲洲城?还是为了针对什么人……”纸鸢不由地猜道,“难道是冲着陶白池你来的?”
“不是针对你就行。”陶白池调侃一般,“谁会没事去针对一个皮影小妹呢?”
“我是关心……”纸鸢脱口而出,“当然没人针对我了我可是好人,不像你……”
“我是坏人对吗,那你还关心我?”陶白池一笑得意。
“谁关心你谁……”纸鸢不禁语无伦次。
孑然行走的风都孤凉,而有纸鸢在旁时,陶白池的一身独白显得别具颜色。这一刻,陶白池犹豫不决,“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倘若纸鸢说仍旧想与自己上路,无论前方是天涯海角,陶白池想自己一定会答应千山万水与之同行。
彼此目光的凝视之间,纸鸢回道:“没有了。”
既然没有,陶白池便黯然离去。
“你路上小心,一路顺风!”纸鸢送上祝福,不见回头,自我呢喃,“虽然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挖苦我,使唤我,为什么现在一身轻松了却感觉……失落。”
纸鸢迟钝反应过来,自己何曾一身轻松了,还有高筑的债台随时可能如山倒下,压死自己。
除了告别陶白池的落寞,纸鸢还放心不下宣沁。人生地不熟,身无长物,她一定不知所措,孤苦无助……
纸鸢急忙赶回那条街,不晓得宣沁是否原地等候,有没有到处乱跑。
去到之时,门可罗雀的铺前已无人踪,纸鸢不由地慌了,“该不会四处找我们吧,雲洲城这么大她……”
正当纸鸢心念焦灼之时,对面茶楼的临街窗户传来呼唤声,呼唤“纸鸢”的名字。
她一抬头,竟看见宣沁站在窗边,微笑地招手说道:“纸鸢你快上来。”
装饰得清新雅致的茶楼,清香茶韵,品味不俗。纸鸢去到宣沁身边,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臻品点心。
“你在这里吃茶!”纸鸢不敢想象,“你点了这么多会不会很贵,我们没有钱了。”
宣沁却是面不改色,淡定入座,“放心吧,我刚才在外面徘徊,是老板注意到我请我进来的。他大概也是觊觎我的美貌啦!”
原本担忧宣沁独自一人人生地不熟,没想到初来乍到雲洲城,她还是能够凭借自身风范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