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岛上得了香包之后,宣沁果真不再晕船。她在甲板上从头跑到尾,是肆无忌惮,酣畅淋漓。
离开船舱透气的陶亦寒看见宣沁便向她过去了,“宣沁姑娘很是开心?”
“还行吧,乘船也没那么难受嘛!”宣沁扑在船缘踮起脚尖远眺。
“宣沁姑娘可要小心些。”陶亦寒好心提醒。
听言,宣沁轻盈转身背靠船,“我这么厉害,哪需要小心。”
“宣沁姑娘竟是纸傀儡师,那确实很厉害。”陶亦寒一笑称赞,却又问道,“据我所知,二十年前一位所向披靡的纸傀儡师前辈一战操控纸傀儡的最大量数是九九八十一,不知宣沁姑娘如何?”
“九九八十一哇……”宣沁刹那流露惊讶之色,随即端起傲慢架势,“我肯定比这厉害多了!而且二十年前的厉害角色,定是个老家伙了吧?”
显然自知不如前辈,但以宣沁的个性必然是死鸭子嘴硬。
“宣沁姑娘年纪还小,当然还有提升机会。”陶亦寒
“没错没错……”宣沁自信满满,匆忙改口,“我已经很厉害了才不屑那区区九九八十一!”
船舱室内,纸鸢百无聊赖练习剪纸。复杂的喜庆窗花她怕是不能无师自通,“囍”字倒是学了两下便试写一剪,可剪出来不是缺一笔就是多一横的样子。
至于纸娃娃,纸鸢小心翼翼地剪出一张。她沉浸思考陶白池口中的傀儡世界,她的幻想终究有限。
“都学会剪纸傀儡了。”陶白池悄无声息地靠在门框,姿势肆意,目光深沉。
“你又想来劝我放弃吗?我只是剪个纸娃娃而已,又不能像宣沁那样精准操控。”纸鸢低下头去揉捏纸张。
纸鸢不曾经受傀力锻炼,但是她早已能够操纵皮影,而且关键时刻还能爆发出足以自保的傀力。
陶白池知道,纸鸢她并非如自己故作嫌弃的那般无用。
“宣沁不是要收你为徒教你吗?”陶白池自顾自地坐下摆弄纸鸢的纸,“虽然她也不算厉害角色,但是引你入门绰绰有余。”
从一沓纸里,陶白池注意到渗透颜色脏兮兮的,一张张掀开竟发现是紫鸢花被夹印在两纸之间。
“被花染色了,不过也能用。”纸鸢将印花纸拿起。
想到这花莫不是昨夜陶亦寒别在纸鸢耳边的那朵,陶白池的目光陡然幽怨,“这花,你喜欢啊?”
“嗯,你不觉得像……”纸鸢兴高采烈地举起纸上花。
不料陶白池毫不留情地说,“像一滩烂泥。”
一言让气氛冰冻,纸鸢就不该幻想陶白池能够浪漫一点。分别二十年的师兄弟,性情的确一个天一个地。
“亦寒公子说这花叫紫鸢,不仅与我的名字相似,而且花朵也跟我的裙摆很像。”
“亦寒公子,真是叫的好听。怎么你对我这位师弟印象很好吗?”陶白池满口酸话。
“他平易近人,彬彬有礼而且仗义疏财,还重情重义。”纸鸢定是把脑子里所能夸人的词全部挤出来了。
“你倒是说说如何叫做平易近人,彬彬有礼,又如何仗义疏财,重情重义?”陶白池请教道。
陶亦寒总是笑脸迎人,与人没有距离,这便是平易近人。与他说话更是有来有往,客客气气,便是彬彬有礼。
“我们此行乘船住客栈的费用都是亦寒公子出的,可不就是仗义疏财。”纸鸢一一说来,“他发现你这位师兄有危险,不顾一切都要救你,还不是重情重义。”
还真是夸人夸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陶白池心中不爽,却只能挽尊,“就算你们不来救我,我也不怕好嘛!”
“你还说呢,你都要被……”纸鸢难横竖以言说,“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就……”
“我就如何?”陶白池一副老脸面对纸鸢脸颊泛红,碎碎念叨,“你想如何就如何喽。”
眼里的人儿脸一红,陶白池也禁不住心虚,目光闪烁,“你不准想入非非!”
“我没有!”纸鸢绝口否认。
彼此之间的眼眸都不敢正面对视,丝丝缕缕剪不断,理还乱。
“亦寒虽然是我的师弟没错,但是我们已经阔别二十年。此番我虽答应与他同往,但并不代表我绝对信任他。”陶白池严正申明,“虽然你觉得他平易近人,但我劝你最好与他保持距离,以免靠得太近,后果不堪设想。”
纸鸢听着这话不以为意,倒是一直疑惑,突然想起便问道:“说起来,陶白池你到底几岁了?”
陶白池始料未及,愤然回答,“我几岁关你何事?”
或许是言语太多,又或许是心里窝火,陶白池又感觉有些晕船。他一把掏出香包闻了一下,便感觉舒缓不少。
“宣沁买的这个还挺有效的,她都活蹦乱跳上去玩了。”纸鸢道。
“我看这东西有麻痹功效,若非实在难受,我才不用它。”陶白池一边受用一边嫌弃,“虽然宣沁那人纠缠不休挺招人烦的,但是比有些人可有良心多了。”
纸鸢那时自然也惦记陶白池晕船,不过宣沁已经决定买两个,她还能如何?
回客栈营救之前,宣沁毫不避讳地表示陶白池是她中意的男人,言中之意已经不能再明显。
若非心有所属,宣沁怎会离开从小长大的宣镇,千里迢迢跟到雲洲城?乃至开启新的旅程,承受海路行船的痛苦……
“宣沁很好啊,漂亮,热情,自信,很招人喜欢对不对?”纸鸢笑而问道。
陶白池却哑了火,他可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船行终于濒界雲霁两洲枢纽城,东西海陆路,南来北往客交汇此城,共襄盛世的繁华。
陶白池的眼里并无向往,而是问道:“接下来的行程如何安排?”
“我们从城里租一辆马车,先路经火陶派所在的炎池,再去往霁洲,最后到达霸洲城。”
“火陶派,又要见到讨厌的人了。”陶白池轻声叹息。
“师兄小时候很怕炎长老吧,因为他总是说,你小子太白,应当扔进陶炉里烤上三天三夜!”陶亦寒模仿的语气勾手陶白池的童年回忆,也令纸鸢十分好奇,“原来陶白池还有害怕的人。”
“纸鸢姑娘有所不知……”陶亦寒的兴致勃勃被陶白池生生打断,“她不知的可多了,你别有嘴就说。马车呢?”
宣沁最是喜欢热闹,早已向前奔跑一圈感受城中盛景,“我们不是马上就离开吧?不能在这里玩一天半天的吗?”
“海上一程,师兄跟宣沁姑娘定是吃了很多苦头,不如今日就先不启程,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陶亦寒如此安排,还关照纸鸢的想法,“纸鸢姑娘觉得呢?”
“就这么办。”陶白池抢话答应。
可二人自从晕船症状缓解之后也不算折磨,宣沁更是志不在休息,而是无论到何处都不变的女子嗜好,买买买。
一看见铺子里光彩夺目的珠宝首饰,宣沁便走不动道,必定要冲进去。
“白池,给你个机会讨好我,给我买……”宣沁妩媚撒娇地向陶白池一倾靠便被他躲了开来。“我身无分文,一贫如洗。找陶亦寒。”
陶白池躲开其后便是陶亦寒,他面不改色,危险面对,“宣沁姑娘若是有看上的,买了便是。”
“你保证付钱啊?”宣沁没有忘却买香包的经验,一路上也看得出来陶亦寒出手阔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于是乎,宣沁便开始久违的肆意选购,“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纸鸢不似宣沁沉浸于华服美饰,反倒是对悠闲逃脱的陶白池小声念叨,“你看看你,再看看亦寒公子,我看宣沁迟早会弃你而去。”
“求之不得。”陶白池摇扇自得,冷不丁地反击,“你的亦寒公子要被人家抢去了。”
“什么我的……”纸鸢茫然一急。
“纸鸢姑娘。”陶亦寒呼唤走来,“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不了,谢谢亦寒公子。”
另一边,宣沁也跑了过来将陶白池拽了去,就算不出钱,也要被迫欣赏甄选,“这个好不好看?这支呢?”
“宣沁大小姐……”
陶白池自是一脸不耐烦,又看见纸鸢被陶亦寒不知用何话术引到了货柜前挑选起来。
好一个故作矜持的女人!
陶白池随即变脸替宣沁簪发,“蹭蹭蹭”插上一头簪钗首饰,直叫她觉得头脑重了一倍。
随后对着镜台一照,宣沁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刺猬头,惹来旁人窃窃私语,暗暗嘲笑。
“我这样好看吗?”宣沁不顾旁人的目光问陶白池。
“都挺好看的,让亦寒全给你买了吧。”
结账时,宣沁两手抓了满满两把,“就这些吧。”
陶白池佩服这个女人的厚颜,却并未发现纸鸢身上多了东西,心里暗爽,“什么都没买?”
“掌柜的,这些首饰和这只腰包,总共多少钱。”陶亦寒问。
纸鸢举起一只绣花的腰包,这便是她唯一选中东西,既不贵重,又不奢华。
“纸鸢你就买这个,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反正陶亦寒有的是钱。”宣沁说得就好像是自己的钱财多多一般。
“那我也谢谢亦寒公子送我这个。”纸鸢心满意足。
离开铺子后,宣沁便拉着纸鸢到对面不远处的纸铺补充着纸张。
“你到底是墨长老派出来送请帖的还是散财的?”陶白池不禁感叹。
“师父给的盘缠够多,钱财若能使人愉快,便也算适得其所。”陶亦寒实在慷慨,“师兄若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尽管开口。”
陶白池再开口,却问的是,“你怎么说服纸鸢花你钱买东西的?”
“纸鸢姑娘与宣沁姑娘都是好姑娘,但其实内心深处却不尽相同,想来是二人成长环境差异所造成。”陶亦寒透彻分析,“宣沁姑娘想要的,她自会毫无顾忌地去索取,而我诚心想送纸鸢姑娘的,她当然也不会拒绝。”
一个是师父宠着师姐护着,众星捧月的刁蛮公主,一个是从小学着谋生背负家庭重担,被人追债的村姑,二人怎能相同。
曾经按部就班的十年如一日,如今纸鸢也在勇敢走出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