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爱慕我,你从哪里看出来?”陶白池反问。
“在世上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情。”陶亦寒分析道,“女子对男子穷追不舍,无惧千山万水,甚至于天涯海角,自然是为了情。”
“这你就误会了,纸鸢之所以跟着我是因为钱,因为她欠我钱。”陶白池如此解释,“至于那个宣沁,她就是个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狗皮膏药。”
对此,陶亦寒摇头叹息不予信服,“师兄定是与傀儡久居所以不明白活人的心思。哪有欠债的人会追着债主跑的,避之唯恐不及才对吧?至于女子对男子无理取闹,也是可爱的表现。”
“你觉得她可爱那让她粘着你好了。”陶白池无法认同宣沁的可爱。
他想的是纸鸢明明被自己免了债务,为何还义无反顾地相随,总不能是为了游戏人间吧?
“师弟倒是觉得纸鸢姑娘比较温柔……”
“她温柔?你是没见过她野蛮的样子。”陶白池不堪回想。
“师兄认为宣沁姑娘的刁蛮是狗皮膏药,那纸鸢姑娘的野蛮呢?”陶亦寒此问不可谓不刁钻。
纸鸢虽然时而野蛮,但陶白池早已不觉厌倦,甚至有点乐享其中。这种感觉,跟对宣沁纠缠的抗拒截然不同。
“半斤八两吧。”陶白池违心地说。
陶亦寒去找船长打听行程之后,便只剩下陶白池独自一人远眺大海。
此番经过本以为是尘埃落定的告别,纸鸢却终究同行的结果令陶白池内心欣慰,那种感觉,只在心头回味无穷。
既已上路,陶白池便决定安心。只是不知这四分五裂,野蛮生长的傀儡世界将如何风起云涌,犹如苍茫大海深处,几多暗潮汹涌。
诸多思绪搅扰得陶白池都有些头疼晕乎,他稍微踉跄走回船舱里,狭道撞见前面走来,提着茶壶的纸鸢,蓦地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陶白池?”
“我好像也,有点晕船……”陶白池整个人眩晕地扑向纸鸢。
“怎么一个大男人还晕船呢?”
纸鸢并非是鄙夷的口气,她将陶白池半扶半扛进舱房,好不容易放倒在榻。
闭目沉息静坐,陶白池不仅头疼不舒,继而连五脏六腑都感觉开始翻腾干呕。
“喝点这个吧。”纸鸢倒了一杯浅棕色的玩意儿递给陶白池,“厨舱里拿的,他们说有效缓解晕吐。”
陶白池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酸的,醋!”
“嗯,是厨舱专人调配的醋茶,感觉如何?”纸鸢关切。
“还是头晕。”
纸鸢随即放下茶壶,面对陶白池撸起袖子,这架势令人害怕,“你该不会想趁我不适打我吧?”
莫名其妙,纸鸢二话不说,斜坐在陶白池身侧,抬手触摸到他的耳后,以指腹轻柔按摩,“刚才我给宣沁这样按,她说舒服了些。”
指尖与耳穴的触动,不知怎的竟红了陶白池的耳朵。他的心更是随着海浪七上八下:这个纸鸢,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
无声胜有声的当下,唯有心声跳跃。
“师兄……”陶亦寒开门撞破。
“船长说了,今晚船会停靠霓洲岛,到时候岛上有客栈住宿。”陶亦寒边说边坐下。
这对陶白池来说绝对是好消息,若要日夜不间断行船,他或许会英年早逝。
“连师兄也晕船了。”陶亦寒不知是嘲是叹,“我怎么不晕船呢,我也想感受一番纸鸢姑娘的悉心照料。”
陶亦寒自己倒了一杯醋茶饮下,“好酸!”
“如果三个人都晕船,那我怎么照顾得过来?”纸鸢起身说道,“陶白池就交给亦寒公子你照看了,我去看看宣沁怎么样。”
悉心照顾的时刻美好短暂,纸鸢离开得毫不迟疑,直叫陶白池感叹道:“你不是说她爱慕我,若是如此怎么舍得抛下我去照顾别的女人。”
“或许,纸鸢真的是个对大家都体贴入微的好姑娘。”陶亦寒改口道。
船行远海,夕霞沉落海平线。
纸鸢照顾晕船人不知忙碌了多久,终于走上船头观赏霞光红海。她见过东方日出,西山日落,但在海上却是头一回。
“纸鸢姑娘喜欢落日?”陶亦寒悄然走到船缘。
“亦寒公子你也来看日落啊。”纸鸢惬意含笑。
“是啊,不过比起日落,我更喜欢日升,一切都是新的开始。”陶亦寒又问,“纸鸢姑娘更倾向哪个呢?”
“日落日升都很唯美,不过我比较喜欢日落,因为那代表结束一天的忙碌,可以休息了,可以睡觉了。”纸鸢实打实地说来。
可是对于纸鸢来说,过往的许多夜晚她都不曾停止劳苦,所以才更向往日落而息。
夕阳落入深海,船行向前。远处隐约可见一处海岛,好似灯火明媚,海风送来幽铃乐声。
那里便是今夜的停靠之处,霓洲岛。
“终于可以下船了,陶白池和宣沁应该很高兴,我去告诉他们。”纸鸢欣然去往。
船行向岛靠岸,下船之时,纸鸢发觉船上的水手都十分踊跃欢然,另有一些船客也是迫不及待。
全船萎靡不振的,当属陶白池跟宣沁二位。
“这岛上很好玩吗?”纸鸢问。
“我从未来过无从说起,纸鸢姑娘下了船便晓得了。”陶亦寒回道。
所有人下船之后,船长正式通知,“前往客栈投宿的人注意,明日巳时准时开船离岛,切勿错了时辰。”
“我现在只想躺在一张床上睡三天三夜。”宣沁浑身无力便靠在了纸鸢的肩头。
“早知师兄和宣沁姑娘晕船反应这么大,还不如多花点时间走陆路。”陶亦寒悔之晚矣。
上岛之后,灯火指引着唯一的通路延伸到岛民居处。虽说是海岛夜市别有一番风味,但四人都无心玩乐。
岛上唯一客栈坐落于岛的最高处,那里木楼高筑,红光摇曳。
“还有这么远,我走不动了!”宣沁实在是累极,压迫得纸鸢直不起腰来。
“不如让我背宣沁姑娘。”陶亦寒主动承担。
至于陶白池,且不说他自身难保,就算他不晕船,也不见得会有他的师弟这般君子之举。
事到如今,宣沁只能委屈自己让陶亦寒背上。
纸鸢在后方扶着点,一旁的陶白池提步蓦地一踉跄,幸好她眼疾手快出手抓住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样?”
到了这时候,陶白池还不忘打趣道:“还没死。”
“晕过头了吧净瞎说话。”纸鸢忌讳。
不成想,陶白池突然得寸进尺地说:“要不,你背我吧?”
“啊?”纸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她一把拽过陶白池的臂膀架在自己肩膀,另一手落在他的腰间使力,体谅地说道:“我扶你。”
尽管纸鸢的姿势有些粗暴,但陶白池竟觉稳妥,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念叨,“那我就靠你了。”
红色灯笼的尽头便是客栈,比起岛上的平房,此栈的建筑可谓是繁华高层,前后两栋悬廊回环,光亮恰到好处的灯笼串联铜铃随风摇曳,宛若引人进入另一个世界一般。
客栈前楼大堂,灯火通明,座无虚席。琵琶琴瑟声中,美酒美食之间,画着白面桃花妆的美人在中央曼妙起舞,裙摆的花都好似活了过来。
“这里真的是客栈吗?”纸鸢不禁怀疑眼前所见。
手持酒壶,莲步绕场而来的老板娘同样是涂得雪白的粉面画着夸张的酒晕妆,油光水滑梳起的发髻盛放牡丹。
体态轻盈,身姿妖娆,一身锦绣花袍摇曳生姿,一双媚眼挑逗万千。精致雕琢的指尖从陶白池的脸颊滑落轻戳胸口,“这位客官,怎么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呢?”
“他是晕船。”纸鸢连带着陶白池往后一退,便叫老板娘的手从他腰间的折扇划过。
落空的手从红唇抚过,隐于嘴角一丝按捺不住的笑意。
“有劳两间上房。”陶亦寒道。
“没问题,不过客官来我这里难道只是为了睡觉?”老板娘轻移到陶亦寒跟前。
“要一桌酒菜。”陶亦寒平和应对,转头对纸鸢说,“师兄他们一天吃不下什么东西,还是应当吃点再就寝。”
前楼的最高层,烛火点燃,帘帐敞开。中间是厅堂,两边是居室,楠木长桌檀香榻,金纹地毯蚕丝被。装饰品都是珍珠挂珊瑚盏,窗台的花馥郁芬芳,这便是客栈的最高规格的上房雅居。
“客官可还满意?”老板娘一一介绍,“凡入住此居者,便是贵宾中的贵宾。待会儿我的女儿们便会为几位贵客上菜。”
陶亦寒干脆利落地给出金锭,可谓是出手不凡。
“客官如此出手大方,我这自会拿出最好的招待。”
从老板娘风情万种地退场到长桌布满酒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纸鸢看着接连不断上桌精致装盘的大鱼大肉,实在是目不暇接。
另外,负责布菜的奇妆丽服美人亦是美不胜收。复杂的妆容对于纸鸢而言自是花里胡哨,但是就她们而言却是极美丽的。
布菜完毕,美人环绕大厅长袖起舞。这光是吃饭还不够,如此享受真真是叫纸鸢浑然失措。
陶亦寒从内室出来摇了摇头,“师兄和宣沁姑娘都睡得不省人事,看来这些只有我跟纸鸢姑娘安心享用了。”
“这么多菜哪里吃得完?”纸鸢不禁感叹,并且难以习惯,“还有一边看人跳舞一边吃饭……”
“既然是老板娘的招待,就让她们跳完一曲。”陶亦寒淡定自如,“纸鸢姑娘大可以当她们是风月是花舞,只管自己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