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子倒是见怪不怪,慢悠悠地吩咐书童收拾笔架,“每年七月半都是如此,这边又种了一片槐树,起风再正常不过了。”
“为什么再正常不过?莫非是槐树招鬼?”春桃吓得小脸都白了。
苏锦薇被她紧张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心惊肉跳起来。
她朝柳夫子投去询问的目光,身旁则传来淡淡的否决,“只是树大招风罢了。想到哪儿去了?”
是啊,树大招风,跟是什么树,有什么关系?
苏锦薇松了口气,又觉得方才大惊失色的自己有些可笑。
不觉红了脸。
倒是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她匆匆起身,跟柳夫子道别。
临到要走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顾凌墨道:“顾公子也早点回去吧。”
既然都已诚开布公了,她也是时候该试着换称呼了。
顾凌墨似乎没想到她转变的这么快,神色有略微的惊讶。
不过他也没表露出过分惊愕的神情,只淡漠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锦薇这才松了口气。
等她走远了,柳夫子才从怀里抓起一卷书简,做势要往顾凌墨身上打。
顾凌墨不闪不避,任由老头将书简重重敲在他肩头上。
“你个臭小子,竟敢趁我不在,对她出手!”
“是我出手?”顾凌墨挑了挑眉头,“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吗?”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顾凌墨难得显出一丝无奈,修长的手撑住额头,“即便让你看到是她主动了,你都扬言要打我。若我不这么做,你又待如何?”
“别怪我太宝贝她,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我可不想让她早早陷入婚嫁之中!”
柳夫子背过身,语气逐渐沉重了些。
“不过我也想通了,到底是得嫁人的,与其嫁给顾长决那样的废物,还不如许配给你。”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柳夫子讲起顾长决的坏话都不避开顾凌墨了。
顾凌墨纠正了几回后,也懒得再提,只说:“你就那么信我会娶她?”
“你不娶?”柳夫子猛地瞪过来。
常不跟柳夫子接触的人,会觉得这老头脾气古怪,性格古板。
实际相处下来,才知道是个一板一眼、却又思想开明的老夫子。
顾凌墨避而不谈,转身要走。
“站着,”柳夫子顾不上为老不尊了,快步转过身走向他,从后搭上他的肩头,“你当真不娶?”
“怎么?”顾凌墨懒洋洋地双手环胸,“刚才不还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么?”
“这两者能一样吗?我前头是怕你带薇薇走错路!”柳夫子狠狠皱下眉。
只是此时转念一想,苏锦薇跟顾长决在一块,那岂不更是大错特错吗?
“我不管,薇薇绝对不能嫁给你那窝囊侄子。”柳夫子粗声粗气道,眉尾抖得厉害,显得整个人都凌厉极了。
“你别忘了我们这段时间的培养!要是嫁给你那侄子,一切都毁了。”
顾凌墨沉默不语。
柳夫子没那么多耐心,天色暗下来,他老人家的身子骨扛不住。
没等一会儿,他就推了推顾凌墨的肩,“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跟顾长决肯定是结不了的。”
顾凌墨说完,就提步离开了。
柳夫子原地气闷了一会儿,仔细想一想,又深有所感。
“为什么顾公子说结不成?”一旁的书童有些好奇地问。
“哼……你没听说吗?顾家那小世子今天才被接回府。”柳夫子笑呵呵地摸着胡子。
顾家那边肯定是气不过的。
据他对顾凌墨的了解,刚才说那话,八成是顾侯爷找他出手整治苏府了。
估计顾凌墨是没答应。
书童又问:“那苏姑娘真能嫁给顾公子吗?”
“你这小孩儿,怎么问那么多?”柳夫子责怪地看了书童一眼,不过还是答了,“看吧,我才不信他顾凌墨当真对薇薇一点意思都没有。”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回府的路上,苏锦薇看到不少在十字路口烧纸钱的人。
天色晦暗,穿着单薄的人蹲在路口,火光映在人的脸上,显得诡谲多变。
一些没来得及烧尽的纸钱,被风一吹,打着旋儿飞到半空,带去无尽的灰烬味道。
苏锦薇坐在马车里,难得在这盛夏里感到有些寒冷。
好不容易到了府,她马不停蹄地回了院子。
等推开熟悉的院门,她才轻轻舒了口气。
“小姐,老奴可算等到你了。”
一个身形宽大的老婆子笑盈盈从别门里伸出个头。
她手上还捏着块擦手的热抹布,见苏锦薇看过来,道:“小姐还不知道吧?今儿中元节,夫人心里不放心,专门让人送了暖胃的热姜茶呢。”
“姜茶?”苏锦薇皱了皱眉,“我不太喜欢吃这玩意。”
“哎呀,夫人当然知道了!不过这茶是专门请人去了腥的。”
早些年苏夫人也哄过苏锦薇好几次,说是姜茶没有姜味。
可等苏锦薇吃进去了,才发觉上了当。
左右不想浪费粮食,最终还是囫囵喝了一碗。
苏锦薇只道母亲还想用同样的法子哄她喝姜茶,赶忙摆手,侧身往屋子里走去。
“小姐要不信,让春桃姑娘尝尝。”
老婆子掀开门上的布,去里头打了两碗热姜茶出来。
春桃一抿,当即眼睛一亮,“小姐,这姜茶挺好喝的,没有姜的味道。”
“真的假的?”苏锦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蛇,这会儿还是将信将疑。
春桃只好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玩笑道:“奴婢骗你做什么?奴婢也最讨厌喝姜茶了。”
苏锦薇这才信了几分,端过热茶小尝了一口。
甜丝丝的,那热直暖到心里去。
她眨眨眼,又喝了一口。
“是吧?老奴可没骗人。”老婆子笑呵呵的。
一碗热姜茶下去,苏锦薇身上的寒意都褪去了不少。
她今日乏得厉害,早早收拾好了便躺在床上。
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像贴着人的耳朵炸的。
苏锦薇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心里升起一丝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