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仿佛悬在心头的一把刀，终于落下来了似的。
苏锦薇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深思熟虑过了，对顾世子的感情最多只是停留在儿时一同长大的情谊上。跟男女之情无关。”
她话说的诚恳，顾凌墨却掀唇露出戏谑的笑。
“是吗？”他漫不经心地跨上一级台阶，“这么说来，你对我有男女之情？”
他的背影高大，语气浑然不在意，似乎是对晚辈的一句调侃。
苏锦薇心头一紧。
嫁给顾凌墨的计划果然还是行不通吗？
她正斟酌其辞，忽而瞥见顾凌墨紧绷的背肌在衣袍下若隐若现。
她快步往上蹬了两个台阶，一直到落后顾凌墨半阶的位置。
“是，我对你有男女之情。”
她硬着头皮迎上了顾凌墨的目光。
她也算是豁出来了！
至少不能再让顾凌墨把她当成晚辈了。
顾凌墨沉下脸，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苏锦薇的脸。
他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直盯得苏锦薇心神动摇。
可她还是强撑着没有改口。
不知过了多久，顾凌墨收回视线，转身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道：“人我给你送来了。”
苏锦薇这才恍然惊觉，柳夫子不知何时早已在大门口等候了。
她的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也不知刚才的话，老师听到了多少。
虽她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段时间她跟顾长决不和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京城。
但就怕柳夫子误会她是这段时间跟顾凌墨产生感情的。
当时老头让顾凌墨亲自教导她，也是相信她为人上进。
偏偏在这时候对顾凌墨产生那方面的想法，恐怕是个老师都会对她印象变差……
苏锦薇怀揣着一颗紧张的心，讪讪道：“夫子，我回来了。”
小老头抚着胡须，眯了眯眼，上下端详着苏锦薇。
苏锦薇后背都快湿完了，他才长叹一声，“这段时间你出了不少事，好在你看起来还算精神。”
“进来吧，让老夫考察一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退步。”
苏锦薇等了一会儿，错愕地抬头，只看到老头瘦弱但很挺拔的背影。
这……就没了？
她忙不迭跟上去，暗想他还以为柳夫子怎么也要询问一番呢！
顾凌墨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看上去倒没有一点不自然。
他当然不会不自然了！
苏锦薇不满地皱皱鼻子。
按顾凌墨的功夫来说，应该早发现柳夫子在那儿才对。
硬生生要跟她对视那么久才点破。
似乎是觉察到少女的小心思，身后的男子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唇角。
夏日炎炎，不过院子里倒挺清凉，一棵棵槐树排过去，一阵风吹来，正好将槐花的香气带入院中。
苏锦薇端坐在一棵大树下，左右各站着一书童，时不时帮她添墨，扇风。
柳夫子就坐在她对面，安然守着她默写。
顾凌墨则斜靠着大树，漫不经心地端详苏锦薇默写的模样。
一个下午飞快的过去，苏锦薇交了厚厚一沓默写纸。
还好情况不错。
柳夫子摸着下巴的山羊胡须，连连点头，满意道：“看来你这段日子在府中也没有松懈。”
“嗯。”苏锦薇微微一笑，摸出手绢擦额角淌下的热汗。
春桃赶忙给她添了一杯凉茶，“小姐喝点吧，好去去暑。”
“慢着。”
顾凌墨站直腿，单手按在案板上，倾身将碗拿走。
这姿势几乎完全将苏锦薇圈在怀里了。
柳夫子的眼皮子跳了跳，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这凉茶不能喝。”顾凌墨全当没听到，拿起碗，随手将凉茶泼在树底下。
苏锦薇可还没忘了自己慢性中毒的事，当即抬起眼皮，道：“凉茶里也被人下了毒？”
“不是。”顾凌墨朝下撇了她一眼，“忘了太医怎么说的了？少碰凉性的。”
春桃“哎呀”一声，脸色煞白，懊恼道：“抱歉小姐，是奴婢没有注意。”
“无妨，”苏锦薇摆摆手，迟疑了一会儿，“我恢复得挺快的，应当不至于一点都碰不得。”
“那还是要听大夫的话的。”柳夫子皱紧眉。
他的眉毛全白了，有几根格外长，皱起眉时，眉尾也一抖一抖的。
“老夫也听说你跟顾世子的事了。”柳夫子不屑地哼了声，“这事儿你先放一边去，记住，乡试最重要。”
似乎是怕苏锦薇意识不到重要性，他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多劝了几句。
“女子读书不易，你能读到目前的程度，我敢说，超过了当下全部的女子。”
“多谢夫子教导。”
“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要你的几句感谢吗？”柳夫子长叹一口气，“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就算是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苏锦薇的呼吸急促了些，手心也不自禁攥了起来。
柳夫子继续道：“我说句难听的，那顾长决就算这回没考上，他还有下一回，下下回。”
而苏锦薇没有那么多退路。
“你要真想走上仕途，只有这次乡试的机会！”
最后这话震耳欲聋，苏锦薇也不由得有了紧迫感。
即便她今天的默写全对。
可以说，只要是乡试笔试能考到的地方，她全会了。
可这还远远不够，要真想获得功名，只靠单纯记忆背诵是行不通的。
皇上想要的是治理国家的人才，而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庸人。
苏锦薇歇了休息的心思，认真道：“夫子，我今天再留晚一些吧。”
似乎是怕夫子拒绝，她还补了一句，“我这段日子在府上休息够了，今天终于能来，就让我再留久一点，母亲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今日就算了。”柳夫子摆摆手，看了眼天色，“七月半，中元节，还是早些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渲染了，原本明朗的天空暗了下来，隐隐的，像是要下雨了。
苏锦薇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一旁的春桃赶忙替她披上外衣。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看起来要下雨了。”春桃搓搓胳膊，也感到后脖子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