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薇不觉得说“不会”的下场会比说“会”要好到哪去。
她还在纠结之中,身旁的男人身形一晃,竟直接落座在皇上的对面,云淡风轻地道:“皇上不是同微臣下到一半了么?怎么半路兴起,要换人了。”
“朕同你有什么可下的?都下多少年了!”
皇上笑着抿了口茶,等看回棋局,又悠然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一也点不让让朕。”
“皇上不就喜欢微臣从不示假?”
顾凌墨执起一粒黑棋,稳稳落在棋盘的一角,又吃掉了三粒白色棋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苏锦薇在一旁听着,倒是隐隐明白了顾凌墨的意思。
大概是告诉她,皇上最喜真诚的人。
哪怕是笨拙地输了。
也好过卖弄聪明。
这局下了,换成了苏锦薇坐在对面。
她还是头回距离皇上这么近,担忧自己落子太慢,让皇上等得心急。
李公公在旁添茶,乐呵呵地说:“郡主原来还真会下两手棋,像老奴这种一问三/不知的,就不能替皇上解闷了。”
“你替皇上解闷,谁给皇上添茶?”顾凌墨挑了挑眉。
“说的也是,咱家还是做好手上的事。”
李公公倒完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芭蕉扇,一下接一下地替皇上扇着,“诶呦,要入夏了,真是热起来了。回头得让御膳房的人开始备凉茶了。”
这一番插科打诨下来,苏锦薇放松了许多。
虽仍不太能搭得上话,但下棋的手已经不抖了。
她顿时领悟了李公公的用意。
感激地看了李公公一眼。
“锦薇,锦薇,”皇上悠悠下了一棋,“是个好名字。朕常听皇后跟朕提起你,你可是深得皇后的喜爱啊。”
苏锦薇正琢磨着下一步怎么走,顺嘴回道:“萧姨妈最是疼爱我了,我当年也可舍不得姨妈入宫呢。”
她话说完差点咬了舌尖,小心翼翼探寻皇帝的神色。
没想到皇上不仅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朕看你也没少跟皇后通书信!怎么还委屈上了?”
他霸气地落下一子,豪放道,“这样吧,景宏,你去把朕的如意令拿过来。”
“好嘞!”
李公公小碎步下了屏风。
不消片刻,他又迈着同样的小碎步回来了,“皇上,这是如意令。”
苏锦薇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李公公双手并拢,手心朝上,放着一块长得几乎垂到地上的深红锦布,一块玉色的令牌赫然躺在软红的锦布上。
“还愣着干什么?”皇上乐呵呵地道,“接下吧。”
“郡主,以后有了这块如意令,能直接见皇后娘娘呢。”李公公笑容满面地道,“这是皇上给你的赏赐,快谢恩。”
“谢皇上!”
苏锦薇没想到一盘棋还没下完,不仅没被皇上责罚,还受了皇上的赏赐!
这下她是真受宠若惊了,双膝跪下接过了令牌。
这令牌入手温凉,一摸就知道是上好的宝玉。
果不其然,顾凌墨低头扫了一眼,缓慢道:“是西域出土的和田宝玉,应是十年前的宝贝了。”
用这么珍贵的玉雕出来的玉牌,自然不会是凡物。
苏锦薇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郑重道:“多谢皇上,臣女一定会好好保管。”
“一块令牌而已,不过你要是弄丢了,以后见你萧姨妈,可就难了。”皇上摩挲着手上的棋子。
苏锦薇便道:“臣女定不会弄丢的。”
退一万步来讲,这可是皇上送的东西,她就算丢了,也不敢吱声。
一盘棋下到黄昏,等快要结束的时候,皇上突然意有所指地说:“朕今日召你入宫,是为了让你入宫领赏的,反倒拉着你陪朕下了盘棋,你心中可有怨气?”
苏锦薇不知皇上干嘛扯到这个,她哪里敢说有怨啊,赶忙摇头道:“能陪皇上下棋,是臣女的荣幸。”
“朕看你棋艺尚可,又听闻书院的夫子对你赞赏有加,这次考核也拔得了头筹,比寻常男子都要厉害许多。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皇上停顿了一下,目光愈发深邃。
“什么赏赐都可以提,金钱,地位,美人,应有尽有。”
他说到“美人”的时候,语气故意加重了些。
李公公拱手笑道:“皇上!郡主本就是女子,要收下美人放在身边,是当丫鬟呢,还是?”
“哈哈哈,是朕下棋下累了,”皇上意味深长地道,“那换成帅气的男子,你有没有心仪的?”
这就差直接让苏锦薇换个婚约对象了。
皇上的眼中甚至有些催促和诱使,苏锦薇都心动到忍不住一口应下。
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状若懵懂地道:“多谢皇上,只是臣女自小就有婚约,要是擅自从皇上这里收了人,估计回去了不好交代。”
她笑容憨态可掬,李公公真以为她没听明白,着急地说:“郡主呀,这人会变,小时跟长大是两个样子,这时候有别的选择,也没人会责怪郡主的。”
李公公的话说得在理,只是听了李公公的话,苏锦薇更加坚定了不退婚的念头。
虽然按照她的计划来,退婚一事会慢上许多,但起码不会留有后患!
李公公说得对,人心是最容易变的。
就像今日皇上乐意让她主动退婚。
谁知道过几日,皇上是不是会觉得她一旦得了荣华富贵,就会抛弃身边的“糠糟之妻”?
圣意是最难测的。
苏锦薇一本正经地说道:“臣女深知这几日京中对顾世子有些不好的传闻,不过正如李公公所言,人心易变。今日上朝前,顾世子还找到苏府,同我说他知晓自己这些日子犯了糊涂。”
苏锦薇拐弯抹角地把顾长决想一同进宫面圣的事说了出来,面上并无半分鄙夷,反而装出自己深受感动的模样。
“顾世子说了,他今后必定一心一意对我,再不去招惹其他女子。”
李公公全都当了真,几乎不忍直视苏锦薇,在旁连声叹息。
唯有皇上不动声色地问:“你当真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