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办法呢？不干活，就要饿死了。”搂着孩子的大姐叹息一声，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她便用脏兮兮的手指揉搓了一下。
另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脑袋后面还别了个辫子，也跟着啜泣了一声，说：“感谢大官人给了个机会，我们……已经三天没吃过干粮了。”
苏锦薇很难不流露出不忍，她蹙紧眉，又问：“小孩多久没吃东西了？”
“也有一整天了……”
她又问了一圈，才知道在街上流浪的很多百姓，好几日不吃东西已经是常态。
等到开饭的时候，苏锦薇专程让他们先去吃。
刚开始这几人还有些犹豫，后来实在是被饥饿趋使，也顾不上苏锦薇是不是假客气，抖着两条腿跑去了伙房。
晚饭是馍馍和热粥，根本顾不及烫，一时间，长廊下只听得到他们“呼噜”的喝粥声。
苏锦薇实在看不过眼，皱着眉头到里屋去了。
夜深，春桃小心翼翼的端着粥进来，道：“小姐，你还没吃呢。”
“我没胃口。”苏锦薇摇了摇头，眉头皱了一晚上就没松开过，“街上的房屋大多倒塌，为何他们不去修？”
“就是想修也得有那个钱呀。”春桃叹了口气，又强硬的将粥塞到了苏锦薇的手里，“小姐，就算不想喝，也得喝了。”
“一想到他们那么多人吃不上饭，我就……”苏锦薇的眼圈微红。
“朝廷的赈灾粮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春桃宽慰道，“小姐赶紧喝些粥，不能把自个儿的身子耽误了，否则才真的误事呢。”
苏锦薇知道她说的对，轻叹一声，将那碗粥囫囵吞下了。
末了，她又拧眉道：“这个虎太师真是误事！让他把近五年的账本全都发来给我看，不是这里残缺了，就是那里又找不到了。”
“谁知道贪了多少呢？”春桃冷哼一声。
话刚落，窗子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苏锦薇撇了一眼窗户上倒映的高个黑影，道：“慕澜？”
窗户被从外向内推开，慕澜从外头翻了进来。
“你这也太不成体统了……”春桃没忍住训斥道。
慕澜很轻蔑的撇了她一眼，嘲讽道：“看来你很喜欢太师吧，毕竟他在你家小姐面前恭恭敬敬的。”
“你别侮辱我！”春桃气得想抓起碗砸他。
“够了，别闹了。”苏锦薇拧眉制止。
场面已经够乱的了，她不想再劝架。
好在两人都意识到处境艰难，彼此冷哼了一声，没再开腔。
“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吧？”苏锦薇抬眼看慕澜。
慕澜才放下赌气的心思，双手环胸，道：“朝廷的赈灾粮明天就到了，不过嘛……”
“怎么？”苏锦薇知道慕澜今天下午骑快马去那边接头了，心中有不祥的预感，“粮食被贪了多少？”
慕澜哼笑一声，伸出五指，晃了晃。
苏锦薇眼前一阵黑，差点晕厥在案台前。
“五成！”春桃直接叫出了声，愤怒地喊道，“他们知不知道边疆这些百姓都快饿死了？竟然还敢贪这么多的粮食！”
“你小点声行不行？看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慕澜不屑地放下手，道，“这件事在边疆很常见。”
“常见不代表是对的。”苏锦薇脸色苍白的说，“我猜到层层剥削下来会少，但没想到会有一半被克扣了。”
“这事儿咱们不能说，”慕澜沉下脸，双手撑在桌上，压下去，低声道，“我今夜来找你，就是为了提醒你。”
“凭什么？”春桃气愤极了，在她看来，这个慕澜分明就是想带坏小姐，“这可是老百姓的救命粮，贪什么都不能贪这个！”
“如果你想让你的小姐死在边疆的话，”慕澜陡然抬眸，一双黑眸里闪烁着冰冷的光，“那你大可以怂恿你的小姐马上写信给皇上。”
“死”这个字就像一记警钟，狠狠的敲在了春桃的头上。
她张了张口，害怕的脸都白了，“为、为什么？”
慕澜懒得解释，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他不想多费口舌。
“呵……我说为什么治理边疆这么难。”苏锦薇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抠住桌沿。
原来是官官相护。
一旦中间有谁不肯剥削，就被其他官员杀害，一直到替上自己的人为止。
“我的提醒就到此为止，明天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慕澜轻飘飘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单手撑着窗沿跳出去了。
只留下两扇开着的窗户，代表他来过。
冰冷的夜风从窗户外吹了进来，苏锦薇的指尖颤抖了一下，连呼吸都是沉的。
春桃担忧的摸上她的肩膀，“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苏锦薇没有说话。
书房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这事儿传到虎适的耳朵里，他冷哼一声，道：“每个刚来边疆的都这样，后来还不是原形毕露？”
还想治好边疆这种烂地方，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也不急，反正迟早要清醒的。
抱着这个念头，虎适专程还等了两天，才嬉皮笑脸地找上门。
庄严的公堂之上，黯淡的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斑驳地洒在青石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凌乱的光影。
苏锦薇端坐于堂上，身着素雅的长裙，发髻高挽，面容冷硬。
她身侧是一排整齐的木椅，上面坐着边疆的各色官员和衙役，只是脸上或带着疑惑，或带着不屑，或带着贪婪。
没有一个正眼看她的。
虎适更是直接歪歪扭扭地站在堂下，嘻嘻笑道：“大人，小的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他还穿着那件藏蓝色的长袍，谄媚的笑容令人心生厌恶。
“大人，近日粮食短缺，民不聊生，既然朝廷的赈灾粮也下来了，不如咱今儿个就安排人布粥，以解百姓之困呀！”
木椅上的官员们都坐不住了，堂上一时间全都是稀拉拖动凳子的声音。
“是呀，大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苏锦薇动了动唇，冷淡道：“正在清点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