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墨牵动缰绳，面容冰凉地抚摸着马脖子，仿佛摸的不是马，而是人的尸体。
“等皇上口谕。”他淡淡的道。
一旦皇上口谕至此，他们立马出发。
牵着缰绳的手暴起了青筋，又缓缓地松下了。
“嘚嘚……”
急促的马蹄声绷紧了众人的心弦，可等到的并非“出发”，而是气喘吁吁的：“慢——”
出征前被留下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三个统帅的脸都有些黑，可来禀报的人也是凭章办事，只得偷偷咽了咽唾沫，跳下马，单膝跪地禀报。
“皇上口谕，请将军静待消息，切勿轻举妄动。”
“什么？”苏墨风第一个没绷住。
他们马不停蹄地招兵买马，整整三日未曾停歇。
好不容易赶在三日内出发，这会儿让他们在烈日炎炎下等候！
“宫里出了甚么事？”步应允按捺着焦躁的心。
“不、不知。”跪在底下的传信兵额角落下了一滴热汗，却连擦一擦的胆子都没有。
顾凌墨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抬头望了望天。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了，竟然再无来信。
站在艳阳下的士兵们都有些站不住了，顾凌墨拧眉回头扫了一眼，原本有些骚动的士兵们便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战机稍纵即逝，要再等下去，还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尤其想到苏锦薇此时很可能命悬一线，顾凌墨几乎无法保持冷静。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冷冷地说道：“大战前最忌久滞不前，究竟是皇上要你来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话落，剑已指在传信兵的鼻尖上。
传信兵紧张得汗水直流，“啪嗒”一声，汗珠落在了地上，“将、将军，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替皇上传个口谕而已。”
“嘴上说是替皇上传口谕，可谁知道传的是谁的口谕？”步应允眯起眼睛。
这几乎要断定他心怀不轨了。
传信兵着急的解释，“属下确实是奉命前来的！出来的时候，看到个衣着不凡的使官朝里头走，不知道是哪国派来的使者。总之，属下只是带着皇上的话而已！若有半分虚言，属下全家都不得好死！”
“使官？”顾凌墨的瞳孔缩了一下。
“使官！”苏墨风亦然咬牙切齿的低声喊了一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日来！”
似乎是应了他的话，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回来的不是普通的传信兵。
是个三品官员，肥硕的身子在马背上颠得一颤一颤，老大远就扯着嗓子喊道：“将军——丞相——不用打了！”
十万大军蓄势待发，临到出门前却说不打了。
顾凌墨紧紧拽着缰绳，身下的马匹掀起前蹄，蹄子对准三品官员的面门。
“啊呀呀……”肥官员吓破了胆，一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硬生生在土里翻过来一圈。
等爬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尘土，狼狈不堪。
顾凌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认出来这人是常常伴在尚审阅左右的狗腿。
最擅长溜须拍马和海吃胡喝。
“尚审阅派来的么。”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只是眼底的冰寒仿佛要扎穿肥官员的脑袋。
那狼狈不已的官员大气也不敢出，笨手笨脚的拍拍身上的灰，讪笑道：“丞相大人，皇上正跟羌族的使官谈判呢！那羌族的使官还挺识趣的，自知道胜不过我朝兵力，所以上赶着过来和亲了。”
顾凌墨猛地眯了眯眼。
若是有这自知之明，何至于还要派兵过来骚扰！
这么明显的道理，苏墨风有些不敢置信的问：“皇上信了？”
“呵呵，”胖官员讥讽地笑了两声，“为什么不信呢？好好的能省去一场战事，保老百姓六十年平安呢。只要我朝交出一位女子，羌族就愿跟我朝结秦晋之好，非但60年不再来犯，还会每年给我朝进贡一批贡品！”
“太可笑！”步应允也起了杀心，向来淡漠的他头一回大声呵斥，“牺牲一位公主，换取朝廷六十年安稳。可谁愿意当那位‘公主’！”
“步副将不用担心，”胖官员的脸颊上还有灰土，可他笑容格外灿烂，“对方要的不是什么公主。至于嫁过去嘛，当然也不会受到什么亏待了，这人啊，是羌族下一位主公的心上人呢。”
“再说了，为朝奉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这是那女子的殊荣！皇上也会给她备下丰厚的嫁妆，确保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如此轻率的态度，几乎激怒了当场的三个将军。
苏墨风冷冰冰/地道：“既然你这么心动，不如把你乔装打扮一下，嫁过去好了。”
后头的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十万人的笑声普通浪潮，就连官员这么厚的脸皮都有些发烫了。
他总算感受到了一丝羞耻，咬牙切齿道：“几位将军就不要调侃我了，总归是皇上的意思。”
他下定决心要扳回一局，故意阴阳怪气地道：“更何况，这次一位公主都不需要失去呢！”
“什么意思？”顾凌墨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将手中的剑凌空转了一圈，破空声仿佛要割了官员的耳朵。
官员挑衅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他是知道这位丞相有多疯的。
万一惹怒了，把他杀了也说不定。
“丞相大人，万事有失有得，”他悄悄的往后挪了几步，远离了顾凌墨的剑程，斟酌其辞，“羌族的小公子能跟节度使在边疆碰面，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顾凌墨感到眼前有些晕眩。
他抬手想要遮一遮这刺目的阳光，却被官员误认为他要动手杀了自己，吓得连退三步，又一屁股跌坐在了尘土上。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阴恻恻地说。
胖官员以前是不信白日能见鬼的，此刻看到顾凌墨的模样，他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了。
“丞、丞相大人，你要冷静一点，皇上还没答应呢。”他冷汗涔涔的说。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听半空中响起一声马匹的嘶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