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眠轻咳了一声。
“那、那你为什么要对温少云……”
“卿小姐，”温如鹤忽然开口，他依旧倚靠在马车车厢内，语气不咸不淡地打断她：“不该问的事，就不要多问。”
卿眠一愣，随后看到温如璧也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嚯，他们居然统一战线了。
温家的事，她一个外人确实也不能过问太多。不过除了这件事，还是有可以问的。
于是卿眠硬着头皮，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温如璧，你为什么要对苏子下手？”
“哦？”
温如璧看到苏子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好像他说错一句，苏子就要开始对自己正义执法。
他又觉得可笑至极，除了温如鹤，他还真的不把谁放在眼里。
“正如你所想，我与海百戊是私下有所往来的。”
海百戊死了，温如璧一点都不回避这个问题。
他只是笑：“纸人庄虽然被世人所唾弃，认为有违人伦，但是能让人‘起死回生’，这是多大的本事？”
卿眠忍不住皱眉，回道：“那都是假的。”
“是啊……”温如璧说，“纵然是昙花一现，镜花水月，但多少人甘之如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海百戊有操控纸人术的本事，能使死人‘复生’，那自然也有人对此有需求。”
温如璧瞥她一眼，卿眠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
再愚钝，也能想明白了。
于是他说：“海百戊大抵也知道自己一身罪孽，在这方面竟然还算有点良心。这些年来，多少人私下寻找纸人庄的踪迹，就算找到了，也被他拒之门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接待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我。”
“海百戊不缺钱财，他只需要我帮他办一件事，那便是帮他在民间寻找合适的‘药引’。当然，我也是替人办事，并非我有需求。我们的交易很顺利，这些年来，我都会在民间给他寻找一些无父无母、四处流浪的孤儿。至于入府的形式，随他喜好。”
“那日实在巧合，我手下抓来的孤女逃了，时间有限，碰巧……”
卿眠少有地面无表情，打断了他：“不是碰巧。”
温如璧：“哦？”
卿眠说：“根据苏子的口述，你们分明一开始就是冲着苏子而来的。年复一年为海百戊寻找药引，于你而言是一个无止境的窟窿，你应当早对海百戊怀有杀心了。”
空气静默了半刻钟。
朱雀冰冷冷地看着卿眠和苏子。
好一会儿，温如璧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他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卿小姐，你竟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卿眠悄悄地伸出手，按了按苏子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冲动。
她知道苏子应当是看温如璧非常不顺眼了。
卿眠缓缓道：“……温如璧，苏子于我而言，已经和家人无异，希望你往后不要再做这种借刀杀人的举动。”
温如璧没接口，嘴角只是嚼着一抹笑，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卿眠又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你不亲自动手呢？”
温如璧道：“海百戊不是善茬，他也担心我们出尔反尔。当年他虽然再做了一个纸人，将我们想要的人成功‘复活’，但是也留了一手。这些年如果想维持那个人的‘青春永驻’，那么必须要前往纸人庄拿到‘药引’，而这制作方法，只有他自己知晓。”
卿眠呆住了，喃喃道：“那你们为何……”
“自然是已经拿到药方了。”
温如璧勾了勾唇，像是陈述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海百戊这人也是奇怪，当年他只接待了两个人。他分明知道我是替何人办事，竟也敢冒险掌控操纵，那位权势滔天的大人，怎能容忍？但另一个人，却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江湖游侠。他要救的人，只是一个小徒弟。我花了四年的功夫，找到了这对师徒，又花了一点小手段，骗取到了药方——他对于这对师徒，竟是毫无所求的。”
温如璧缓缓地打开折扇，嘲讽道：“你说，海百戊这人，是不是太奇怪？”
卿眠哑然，一时间如鲠在喉。
半响，她才道：“你那天去无垢镇，便是为了此事。”
“是啊，”温如璧回道，“原想亲自解决，却未曾想你们也在。”
“只是没想到会和卿小姐住在同一间客栈。”
卿眠：“这种巧合不要也罢。”她顿了一下，又说：“你对我竟如此诚实，我实在没想到。”
她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温如璧此举显然是想利用温如鹤出手，虽然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但是温如璧为何非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难道就仅仅想给温如鹤的罪状里再添一条？
温如璧嗤笑了一声。
“海百戊死了，便不存在什么秘密。”
两个人这样一问一答，到这里就陷入了沉默。
温如璧忽地问：“弟妹……”
卿眠连忙摆手：“叫我卿小姐吧。”
她算看出来了，温如璧的称呼完全是随心所欲，高兴了叫你弟妹，不高兴了叫你卿小姐，这两兄弟一旦阴阳怪气起来，如出一辙。
温如璧眯眸而笑：“卿小姐，你们下一步是打算去哪儿？”
卿眠疑惑地问：“你是打算放过温如鹤了？”
温如璧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他没有去看卿眠，而是看着眼前的一团跳跃的火光，眼里也好似有一团火光。
他说：“今日暂且放过，往后就不好说了。”
卿眠：“……”
她没有再追问。
温如璧像终于说累了，他从未对一个人说过这么多话，就连朱雀都频频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他站了起来，雪白的衣袍随风飘曳，低头时，便看到了卿眠一脸沉思的表情。
等卿眠察觉到那道目光，再抬起头时，温如璧已经看向前方了。
“卿小姐，若是你们明日前往的是青州，那或许我们还能再相见。”他淡淡地说，“届时，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