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也算是你的故人?那你的故人可真多。
苏子在内心吐槽,表面上依旧温和地笑着:“好啊,分开找?”
“一起吧。”温如鹤撤了手,和她并排往前走:“这条街只有一个方向,店肆都已关门,她又不能上天,还能去哪里?”
苏子点了点头,由于和温如鹤一齐往前走,她已经不能再分神去偷看温如璧和谢菱了,只好低声道:“你得离岸边远一点,小心被那位知府千金发现。”
温如鹤嗤笑了一声:“发现了又如何?”
言之有理。
苏子在心里呐喊:小姐啊小姐,你要是长点心就快点回来,她和温如鹤就算把这条街走完了,翻个底朝天,都不可能找得到卿眠的影子!
“对了,”温如鹤不凉不淡地开口,“你的小姐不见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是吗?”苏子一惊,连忙笑道:“我当然着急,只是可能没表现得那么明显。”
“这可真不像你。”温如鹤说。
这个人洞察力太强,对人的情绪掌握得恰到好处,平时苏子没发现,现在忽然能和卿眠感同身受。这每天生活在一起,日夜需要同台飙戏,这得需要多强大的心理素质?
*
卿眠一路疾行,仰头看了看夜空的烟火,在心里算算时辰,这个时候,泛舟宴想必已经过半了。
这一路都走到离开小巷,她也没能遇到言寒枝等人。
卿眠说不清内心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卿眠摇了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晃出去。
正往秦苏河畔方向赶去,空荡荡冷清的街面已无行人,她不由加快步伐,直到听到前方有微弱的喧哗声,她这才警觉起来,连忙左右查看四周,竟又看到了一条小巷口,巷口前还搁置了一辆放满稻草的推车,她连忙钻了进去,躲在推车后面的巷口处。
巷口漆黑,街面冷清却有亮光,声音越来越近,卿眠的后背贴着石墙,在一片黑暗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她认出了那道声音。
街面上,言寒枝正带领着几个弟子往前走。
“言师兄,今晚的泛舟宴他们必定会在场,我们真的不去么?”
言寒枝穿着一身月白袍子,正是一身白衣胜雪,身影亭亭。他一开始没吭声,直到其他弟子又多说了几句,他才皱起眉,低斥道:“没必要再说了。”
于是所有弟子都噤声。
卿眠感到自己身体有些发冷,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被言寒枝发现自己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街面上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她才颤颤地睁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整个人就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慢慢从墙面滑下,肩膀也耸了下去。
“受伤啦,不敢见?”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卿眠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便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绝命书生,陆思行!
她整个人的脸色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
这个死书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思行还背着箱笼,他轻飘飘地一跃而下,跳到了满是稻草的推车上,他一只脚踩着稻草,半蹲着身体往前倾,像是要居高临上仔细看卿眠这幅尊容,扯起嘴角笑:“卿小姐,你这个样子可真是罕见。”
卿眠冷冷一笑:“你看不出我现在心情很差吗?”
“看出来了,”陆思行若有所思道,“但是你若是还在这里伤春悲秋,待会你的心情只会更糟糕。”
“……”
卿眠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不等陆思行继续开口,她迅速出手,袖口里的金针迸发,陆思行眼疾手快,一个侧身,那枚金针就射入他身后的石墙内。
又一枚金针横扫而来,陆思行反应极快,取过玉笛,“叮”地一声,挡住了那枚金针。
“卿小姐,”陆思行一只手握着玉笛,而那双桃花眼却泛起了笑意:“你恐怕不知道,能和绝命书生一战的,放眼整个江湖也没几个吧?”
“我管你有几个,”卿眠咬牙道,她抬起腿发力,将整个推车使劲一踢,推车便辘辘地往巷口外面滚去。
陆思行半蹲在稻草上身形一晃,很快他便眼疾手快地跳下了推车。
他将玉笛往手心一拍,睨了卿眠半响,无谓地笑了笑:“卿小姐,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费劲伤神,不如想想待会如何跟温如鹤解释。”
“温如鹤?”卿眠皱眉:“我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他也在秦苏河畔,”陆思行叹道,“不仅他在,温如璧、谢菱以及你的贴身侍女,苏子也在,那边可真热闹。”
卿眠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怪物:“谢菱是?”
“卿小姐不是早遇到她了么?”陆思行笑吟吟道,“今天她还骑着马找你麻烦呢。”
“……”
她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
“你怎么知道的?”
“在这个世上,”陆思行说,“只要我想,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以为,温如璧的情报,都是从哪里来的?”
卿眠深呼吸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知道陆思行这次找自己并不会威胁到性命,她反而开始好奇,无所不知的陆思行,不好好呆在听风阁,也没跑去凑泛舟宴的热闹,怎么就来到这里找她?
但既然他能出现在这里,恐怕田老的药店也暴露了。
卿眠感觉自己冷静了许多,她皱起眉,也不再管他,而是自顾地往前走离开巷口。
倘若陆思行所说是正确的,那么苏子一个人,未必能应付得了温如鹤。
温如鹤这个人心思敏锐多疑,苏子不仅在武功上不是他的对手,在心思在更不会是他的对手。
卿眠快步往前走,陆思行在她身后轻轻松松地追平了她。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说。
“我当然想问,”卿眠直视前方,边走边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温如璧指使的?”
陆思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你看我会甘愿做谁的手下?”
“温家兄弟我确实惹不起,”陆思行道,“但是这个世上我惹不起的人物多了去,难道我要给他们所有人都做牛做马一遍不成?”
冷清的街面上,两道身影交叠到一处。
“自然是有交易的。”陆思行笑道。
“……”卿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思行的箱笼,神情复杂:“交易?”
陆思行简直就是一个奸诈狡猾的商人,也不知道为何会得到绝命书生这个称呼。他浑身上下的书生气,完全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罢了。
陆思行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笑道:“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东西来交易——像你这种,不都是随便糊弄过去的?”
“那你出现在这里作甚?”她无视了他语气里的戏谑,继续问道:“总不能是碰巧路过吧。”
“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
陆思行微微笑:“你也没必要那样如临大敌——说到底,温如璧和言寒枝之间并无往来,温如璧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他不至于对言寒枝出手,你没必要为他冒险忧心。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
卿眠微微皱眉。
“你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吗?”
陆思行笑得神秘兮兮:“但是在这个世上,我还有一个独特的爱好,那就是爱凑热闹。”
“说得好,”卿眠面无表情道,“听君一席话,浪费一刻钟。”
陆思行那些无聊且致命的爱好可真多。
从这里赶到秦苏河畔并不远,等卿眠和陆思行到了后,秦苏河畔的街面人流已少了许多,遥遥看去,好几艘画舫已经开始靠岸了。
放眼望去,街面一片火树银花,夜色浓郁如泼墨,偶有几枚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犹如仙女散花,不管别处是多么冷清,这里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卿眠瞥了一眼江面,几盏荷叶船飘过,荷叶船里有一枚小小的蜡烛,船像撑着微弱的希望,就这样飘荡到远方,直至再也承受不住坠入水底。
耳畔还响着一些霏霏之音,她往画舫靠岸的方向走去。
温如璧若是在画舫里,那么苏子也应当在附近。
画舫靠岸,码头边已站满了好几个官兵开路。毕竟画舫上都是贵客,这些都是上面吩咐好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平日里这些少爷小姐都坐在轿内,又有几回能像今晚这般瞧见?于是码头旁也聚集了不少凑热闹的百姓。
正当卿眠艰难地挤进去时,忽然身后一直闷不做声的陆思行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她从人群里揪出来,拉到自己跟前。
卿眠正要怒火中烧,便看到陆思行伸手一指:“你要找的人在那呢。”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身青衣的苏子,苏子没挤进去,也在外面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
而苏子旁边,却完全看不到温如鹤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