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为什么?”
苏子回道:“温如鹤剑魔入体,随时可成魔,寻常人在剑魔入体之前便已死了,他还能活到这个时候,他已非常人。昔日温如鹤惊才绝艳,天赋异禀,本就是可造之才,别说同年龄,许多苦练多年的武林高手,都不是温如鹤的对手。而如今他变成这样,单枪匹马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够和他一战。”
“哦……”
卿眠深思良久,还未开口,又听苏子继续说:“小姐,不管如何,温家这浑水,我们是万万不可踏入的。”
对不起,你家小姐不仅已经踏入这浑水,还被温如鹤骗上贼船,成为了一根绳子的蚂蚱……
卿眠叹了一口气:“苏子,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她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
苏子听呆了。
“小、小姐……”她的脸色几经变化,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颤着唇,不敢相信:“你糊涂啊!你怎么能任由温如鹤威胁你呢?”
卿眠苦笑一声:“不然我能如何?这件事告诉父亲吗?我父亲又能如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我不知道温如鹤到底何时出现,什么时候出现,”卿眠说,“他又不是傻子,我就算跟武林盟主他们说了,让他们在卿府埋伏,难道温如鹤会察觉不出来?”
更何况,她也很庆幸那天晚上选择了瞒下此事。
因为昨晚温如鹤分明是已经知道了她那天晚上的言行,指不定那天晚上躲在哪里偷听呢。
真是可笑,在场那么多武林高手,竟然无人感知到温如鹤的存在。
由此可见温如鹤这个人是多么可怕。
苏子也沉默了,沉默片刻后,她才缓缓道:“可是,小姐真的打算带他去药学谷治疗?”
卿眠淡淡道:“怎么可能。”
她有师训叮嘱在先,根本不可能做这种破格之事。
“这一路路途遥远,若是我们能做点什么,也算是为江湖除害了。”卿眠说,其实她这话说得很没底气,就凭她和苏子,压根就没可能近得了温如鹤的身。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她要的可不是这种近法。
她回想起今天父亲所赠予自己的三枚金针,若有所思:“若是他受伤了,要我来帮忙医治,那么就好了。”
到时候看她不一针扎死他!
苏子焦急地问:“那万一我们没这机会呢?”
“药学谷之所以一直不被世人所寻,是因为外面有着无人可破解的桃花源阵。药学谷依托桃花源,而桃花源,也是药学谷抵御外敌的防线。”
卿眠说:“温如鹤再聪明,也不可能破解得了桃花源阵——他真有这么大能耐,还找我干嘛?”
桃花源阵,阵法依托桃花源而生,迷雾重重,变幻莫端,而这阵也是由历代药学谷谷主所布,几乎没有任何漏洞,寻常人误闯桃花源,根本就出不来。
因此,除非有药学谷弟子特意引进,否则无人能找到药学谷所在地。而每个人进入药学谷,都会被施以一块白布,蒙上双眼,就算有幸进去了,再出来也是无法独自进去。
温如鹤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找上卿眠的,他是看中了卿眠身为药学谷弟子的身份,让卿眠带自己破阵进入药学谷。
卿眠冷笑一声:“这天底下当然没这么好的事。”
只要进入了桃花源阵,那就相当于来到了她的地盘,她有一千种办法把温如鹤困在里面,然后带着苏子逃脱出去寻找帮助。
其实这个道理温如鹤也应该懂,只不过他也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了。
药学谷弟子学成后,一般都会留在药学谷,偶有几个出谷,也是游历江湖,增加阅历——哪有一个像卿眠这般,学成归来,直接回元安城,回家里啃老的。
马车停在辞墨寺外,主仆二人下了马车。
雪绒似鹅毛,纷纷洒洒。
卿眠只抬眼瞧了瞧,元安城背靠辞墨山,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人取名也喜欢取“墨”字。
辞墨寺规模宏阔,明柱素洁,偶有几声钟响,惊起鸟啼。
这深山古刹,她站在寺庙门口,竟无端端感觉到透出庄严和寂寥来。
佛门净地,有求必应,普度众生。
也不知温如鹤来这里,又是想做什么?
门口有一个扫地的老和尚,听到动静后,抬头去看,便看到了两个妙龄女子往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小姐面容姣好,披着雪白狐裘,穿着的是绣了花鸟图的月季粉色缎袄,但是只梳了一个双丫髻,上头系了白色的纤细发带。看上去粉雕玉琢,脸庞稍显圆润,却更显得娇俏,一看就知道是世家里娇养出来的贵小姐,像一个瓷娃娃一样。
江湖世家的贵小姐,和普通的官家、商家的小姐都不同,江湖世家出身的小姐,落落大方,不会拿腔作势,而那头饰和首饰,更是能免则免——毕竟很影响打架。
这种天气,专程上山来辞墨寺的,只怕也不是为了上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老和尚缓声道:“两位女施主请留步。”
卿眠停下来,扭头看他。
老和尚不介意她的失礼,而是说:“敢问,这位女施主是卿家大小姐?”
哦嚯,居然有人认不出她的。
卿眠扯了扯嘴角,说:“是我。”
老和尚定定地看她,看她这幅无畏无惧的模样,仿佛和记忆里某个影子重合,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里边请。”
辞墨寺内,青砖铺地,上面染上星星点点的雪灰,显然是已经打扫过一回了。这里香烟缭绕, 古柏参天,不远处的钟声一重又一重。
老和尚将她引了进去,穿过层层的红漆廊庑,途径正殿时,里面有几位僧人正双目紧闭,手捻佛珠打坐诵经,念的是《《楞严经》。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里头那尊金佛,里面轻烟袅袅,佛祖慈眉善目,仰视着底下的凡人,像是真的能普渡众生。
出了夹道,便又是左拐右拐, 曲径幽深,越走越偏,绕是卿眠再蠢,也悟出点什么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老和尚走在前方,一直单手捻佛珠,闻言微微睁开浑浊的眼球,叹道:“卿小姐来辞墨寺,只为见一个人,还问我作甚?”
卿眠倒吸一口冷气——
温如鹤如今被颁布了追杀令,可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而这老和尚的语气,却像是完全把温如鹤当成一个寻常人来看待,莫非这辞墨寺,还妄想袒护温如鹤?
“就在前方的偏殿内室里,”老和尚停住脚步,说:“卿小姐自己进去便好,你身边这位小姐,就和老衲一同留在外头赏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