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并没有立即消失。
这只由青琼裳养了多年的爱猫,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直发出悲鸣的叫声,最终吸引来了一位小宫女。
小宫女才刚走到佛堂门前,便看到了自缢而亡的青琼裳,当下惊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滋事重大,她很快反应过来,随后惊慌失措地上报。
很快,顾涧赶来了。
这一天夜里,坤宁宫灯火通明,所有的宫人齐齐跪在外侧。
由于是大半夜发生的事,消息还未走漏,顾涧带来的人层层围住了坤宁宫。
顾涧脸色阴沉地走进了佛堂里,屏退了所有人。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只语气森冷地吩咐闻讯而来的黄门总管,他只是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全部处死。”
黄门总管不敢探头往佛堂里看,纵然佛堂已经大门紧闭。
他再心里诧异,也知道有些事一旦知情,自己也必定小命难保。
黄门总管双股战战,后背冒汗,领命下去。
那天晚上,所有涉事知情者都无一例外被处死。
这件事被强行压了下来。
坤宁宫被金吾卫包围了起来,虽然还是走漏了风声,但只知道一夜之间处死了所有坤宁宫里的宫人,具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语焉不详。
无人敢妄议。
自从那晚后,顾涧衣不解带地整日呆在佛堂里,就连猫也被赶出来了,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几天后,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卿眠终于看到了温如璧的身影。
温如璧是被顾涧秘密传召的。
卿眠看到温如璧忽然出现,非常奇怪,总感觉记忆里好像有什么遗漏了,当她用探寻的眼神去看身后一直作壁上观的温如鹤时,忍不住开口了:“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之前温如鹤一直跟着顾涧,温如鹤应该很了解吧?
温如鹤闲闲地瞥了她一眼,像是读懂了:“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
她怀疑的态度让他蹙眉,语气倏地变冷:“我骗你干嘛?”
卿眠轻咳一声,说:“我知道你不至于这点小事骗我,但总归还是多问一遍稳妥点。”
温如鹤冷笑道:“他们应当是顾涧出征期间结识,我自然不清楚。”
卿眠仔细一想,觉得确实言之有理。
月光如银光,落在温如鹤的身上,他陪着卿眠和一只猫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遥遥看着温如璧踏入佛堂里,许久都没出来。
他语气淡淡地开口:“我知道青琼裳的‘念’是什么了。”
卿眠回头看他,隔着夜色,看不清温如鹤的表情。
卿眠说:“是什么?”
温如鹤反问:“你觉得呢?”
她思考了一会,说:“青琼裳希望顾涧好好活着。”
毕竟她临死前,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为顾涧祈福。
“不对,”温如鹤自嘲地轻扯嘴角,语气讥诮无比:“她的愿望非常简单。”
卿眠至纯至善,未曾见过江湖险恶,向来都习惯了率性而为。她这种人,怎么能够理解青琼裳的痛苦?
“顾涧为了留住青琼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派温如璧前往寻找纸人庄,企图让青琼裳起死回生。”
温如鹤淡淡地开口:“海百戊知道有求于自己的人是谁,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答应了这件事。青琼裳从此可以作为一个纸人存活,但是她不能再见任何人了。”
卿眠被骇得倒吸一口冷气。
堂堂大元朝的皇后,竟是一个已死之人,一介纸人罢了。
青琼裳为了给顾涧洗清罪孽,最后的时间里,她每日诵经礼佛,只为祈福他能够顺畅平安度过此生。
但是青琼裳却低估了顾涧的心狠手辣。
顾涧为了她,竟然可以做出如此丧心病狂、有违人伦的地步。
这些年来,为了维持青琼裳的这具身体,顾涧得杀多少人?取多少人的心头血?
她希望他能洗清满手罪孽,但是他却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当她发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重新活过来的时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远离了后宫,躲在白马寺里日夜诵经修行。
温如鹤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她只想死。”
随着这句话落下,幻境的所有场景开始扭曲分裂,天旋地暗,光粒在层层剥落。
卿眠瞪大了眼睛,看到周遭一寸寸变暗,唯有远处有缕缕光芒指引,像是离开幻境的出口。
她低头一看,那只伏在脚旁的猫已经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