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又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她逃了!”
这道声音是从楼下的人群里发出来的,卿眠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便看到汹涌的人群忽然分开一条缝隙,恍似有一道白光自下而上穿过,所有人都被撞翻倒地,到处人仰马翻。
卿眠惊得后退几步,退到了大堂。
那道白光一路穿过楼梯,直直滑到楼上。
后面反应过来的一群人汹涌而至,追赶到了三楼。
三楼里都是一群文人墨客,被忽然出现的一群江湖人士给吓呆了,空气只是寂静了几秒钟,便开始失控。
“你们谁啊?”
“你管老子是谁!”
“不是,你们怎么咋咋呼呼闯进来了?”
从那群江湖人士里走出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手里还捏着一把金刀,一看就器宇不凡。他将这把金刀凭空甩去,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顿时引起在场所有人尖叫一片。
所有人寸寸后退。
这把金刀不偏不倚地插在圆桌上。
卿眠由于就站在楼梯口的位置,因此距离这帮人极近,但是却完全背对着她。而这旁边有一处矮桌,她连忙蹲下来躲在下面,被吓得连忙伸出手拍了拍胸口。
中年汉子发话了:“打扰各位的雅兴,但我们需要找一位女子,披着狐裘、穿着粉蓝色罗裙,长得还可以,你们可曾见过?”
大家顿时开始七嘴八舌。
“好像是有这么一位女子?”
“适才还在这里专研什么《温家剑谱》,我当以为是患有癔症,因此刻意远离了。怎么这回人就凭空消失?”
“……”
卿眠嘴角一抽,这番形容词完全就是在说她!怎么回事,她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一把手吗,怎么引火烧身了?
卿眠躲在桌脚下看着人流涌动,不敢轻举妄动。
看这群人怒气冲冲的模样,该不会是温如璧和绝命书生出了什么事,要找她兴师问罪?
而这个时候,厅堂的场面已乱成一团糟。
今晚实在诡异得很,温如鹤和绝命书生没再出现就算了,苏子和温如鹤都不见踪影。
这个温如鹤!这么久都没回来!
但出了这种事,整间听风阁肯定被封了起来,那妖物也只能往楼上跑去。
想到这里,卿眠不由自主地蹙眉,她没记错的话,雾娘曾说过再往上的楼层,不是普通客人能随意进去的。
而那边,中年汉子早就不耐烦了:“给我搜!”
卿眠悄悄地脱下狐裘,趁乱遁走。
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往楼下走极其不明智,因为楼下已经被封了,只能往楼上走。
这个大汉一看就不是善茬,她不能坐以待毙!
所幸楼梯口也是一群人被赶下来,到处堵得水泄不通,她一个身材娇小女子忽然离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在卿眠离开后不久,脸色阴沉的朱雀疾步上来了。
“陈壮,”朱雀厉声唤那位中年大汉:“没找到卿小姐?”
陈状将金刀抽起,转过头看她,无奈道:“她似乎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朱雀仰头看向四楼,脸色一变再变:“难道她上楼了?”
联想先前温如璧所说的那句话——
“不能让这妖物找到卿小姐。”
再之后,温如璧和绝命书生都消失了,分明是进入了幻境。
朱雀咬牙,说:“都跟我去楼上!”
虽然不知道温如璧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妖物已逃上楼,若是卿小姐也在楼上,那么他们极有可能碰上……
但愿卿眠能平安无事。
*
从三楼上到四楼的距离极长,一路上悬挂着红灯笼,这红光漫天的楼梯里,还隐隐约约地弥漫着不知名的香味,那是一种可以跳动起情欲的味道。
卿眠的心跳不止,走了一段路后,感觉似乎隔绝了其他楼层的热闹。
这里到底是做什么?
等再往上走几步,便看到了两侧墙壁的壁画,她顿时面红耳赤。
这分明是春宫图……
不仅姿势各异,最重要的是如同连环画一样栩栩如生,似乎在一步步教导你如何进行一些生物大和谐的内容。
我的天,这听风阁竟还私下抢青楼的生意!
卿眠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地疾步往上走。她还这么小,就要看到这么多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污染了,将要用一生治愈这漫长的一刻。
但比起莫名其妙在三楼被那群人抓去,她宁愿躲在这里。
四楼是一条环形走廊,红木雕花门里时不时传来一些温软的调笑声,卿眠面无表情地踏进去,脚踩着软软的波斯红绒地毯,空气里暗香浮动。
这个地方晦暗不明,是一个私密的场所。
卿眠顿时心跳如鼓。
早就听闻一些权贵不便出入风月场所,而有些酒楼客栈为了掩人耳目,专门开辟了这样的地方,已是坊间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未曾想小小的听风阁,也暗藏污垢。
她才走了几步,忽然一扇门“吱呀”一声,卿眠循声看去,只看到一只白皙的手忽然伸出来,直接将她往里面拖去。
“啪”地一声,这扇门被关紧。
房内光线昏暗,灯笼摇摇晃晃,空气里暗香盈袖。
卿眠被压在雕花门上,抬头一看,便撞上少年那双沉沉的黑眸。
“温如鹤?”
她低低地惊呼,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犹豫片刻,她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的腰身,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抽着鼻子,非常委屈道:“你终于来了。”
温如鹤:“……”
果然,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问。
卿眠反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风阁被封了。”温如鹤淡淡道,他发现她压根就放弃了挣扎,于是他干脆也任由她抱着,继续说:“我从外面进不来,只能从这里进来。”
从这里进来……
卿眠这才探出头去看,发现不远处的窗台半打开,夜风呼啸。
原来温如鹤是这样进来的?那么他们两个这个相遇真是巧了。
“现在你回答我,”温如鹤问,“发生了什么?”
卿眠仰起头看他,抽了抽鼻子,少女的眼眸染上温柔的灯光,里面泛着水光,又亮晶晶的。
她将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来。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听到最后,眼底染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语气却还是嘲弄的:“言寒枝是谁?”
卿眠眨了眨眼,很自然地说:“我的师兄,来青州办事。我也不知道为何温如璧会找我下去说这些。”
她刻意隐去了自己和言寒枝的过往描述,这不算撒谎吧?
两个人在晦暗的房间内一动不动地对视,房内静得可以听到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温如鹤静静地看着她。
很莫名其妙地,他就想起今夜的事,想的倒不是温如璧深陷险境,而是这两个人还把酒言欢,共同议事。
他压下内心的烦躁,低声斥道:“温如璧自己作恶多端,他的事就不要管了。我帮你找到苏子,我们三人离开这里。”
卿眠先是一愣,随后懵懵地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温如璧救过我。”
“那又如何?”温如鹤冷眼看她这幅模样,心里刚刚压下去的火苗瞬间窜了起来。
他的语气冷飕飕的:“温如璧救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救他,与我无关。”
卿眠早就领教过这对兄弟的亲情凉薄,却没想到可以寡亲情到这种地步,顿时怔住了。
两个人僵持着,谁都没说话。
而这个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媚声:“哎呀呀,郎君莫要太心急……”
温如鹤蹙眉,连忙将还呆在原地的卿眠一把拉过来。
在这一瞬间,他下意识就看向窗台的位置,但那扇窗设计极其巧妙,位置很狭窄,未必能让两个人同时离开。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美人,让我摸摸。”
这道声音很猥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呢……”
这道声音很媚。
两道声音交缠在一起,像是催命铃一样,电光火石间,温如鹤瞥见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个可藏人的地方,那便是床榻之下。
卿眠显然也注意到了,但是她犹豫片刻后,说:“你从窗台走,我躲这里。”
温如鹤瞥了她一眼。
外面的一男一女终于打开了房门,而在这一瞬间,温如鹤将卿眠推进了床榻下,卿眠挣扎地转过身,惊讶地发现温如鹤也进来了。
外面的两个人还在那里缠缠绵绵。
卿眠躲在床底下,睁大了眼睛,看到温如鹤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床榻之下,空间位置十分狭小,外面的床帐垂落,遮住了底下的动静。卿眠已经无心去观察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少年垂着眼,长睫微颤,声音也很刻意压得极低。
“我陪你。”
等等——
陪我做什么?
她也压低声音说:“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两人贴得极近,温如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凝着她,用单纯的眼神回答她,他仅仅是担心她的安危。
卿眠顿时心里感觉有一万头羊驼在奔跑。
天啊。
接下来要由这两位嘉宾倾情出演,教会眼前这个单纯无知、不碰红尘的弟弟一些男女之事了……
她面红耳赤,心跳如鼓,恨不得继续遁地而逃。
和一心修炼剑道的温如鹤不一样,她好歹是一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人。比起心无杂念的温如鹤,她此时此刻简直百爪挠心,尴尬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