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
今天又是出晴,卿眠醒得早,走到直棂窗旁,推开窗往外看。
听风阁确实十分豪华,阁楼后面便是一片后园。
晨风轻抚面,卿眠微微眯眼,瞥见一片重重树影下,几个仆人正在弯腰推冰桶,将冰桶和草席、厚厚的稻草垫、木屑等以此搬上推车。
一看他们这个阵势,卿眠就知道,他们是去伐冰、藏冰了。
元安朝也有冰窖,分为官冰窖,府第冰窖,商民冰窖。
卿府内也设了府第冰窖,入冬后,每个月的三九、四九天,府内的仆人也是这样的阵势去挖冰,窖冰是旧时传统岁时风俗,稍微大点的府邸,都会将切割好的冰块压在稻草垫下,然后再铺上木屑草席等,将这些冰块冬藏夏用。
府里的人都记得她的喜好,每到夏日,厨子都会做一碗鲜果冰汤给她消暑,那酸甜滋味可是别处没有的。
她莫名有点想家。
听风阁的上等客房就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设施齐全。温如鹤来的时候,她让他在小客厅等候,自己则进了小文房。
卿眠咬了咬笔杆,将宣纸摊开,左思右想,落笔前竟犯了难。
之前在无垢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今在青州要歇好几日,也该写一封家书了,但是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写呢?
这一路遭遇的惊险,宛如闯入了虎穴狼巢,幸好都是有惊无险。但是她要隐藏一个温如鹤,就很多事不能说。
卿眠写家书的期间,温如鹤便闲得无聊,在她的客房里转悠。
日光倾斜,他围着红木圆桌走了半圈,很快发现了最显眼的汝窑花囊,那上头依旧插着铁虬银枝的红梅,这抹红映入眼底,显得有些刺眼。
温如鹤忽地开口:“这红梅每日都有专人更换么?”
卿眠的思路被打断,她皱着眉,隔着飞燕云母屏风,敷衍地回答:“不然呢?”
温如鹤“哦”了一声,便不再答话了。
他缓缓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敲了敲斗大的汝窑花囊,听那清脆的响声依次响起。
温如鹤在心里轻轻哂笑。
下一刻,他将那株红梅缓缓拎起,再伸出手往汝窑花囊里探去,摸出了一张窃听符。
温如鹤意兴阑珊地将窃听符在掌心里翻了两面,上面的字迹已风干许久,显然已经贴了好几日了。
他这个哥哥,真是有趣得很。
温如鹤快步走入闺房里,这里的直棂窗还是半开着的,他面无表情地将窃听符握在掌中,又是一阵轻风吹过,再次张开手时,那窃听符已经化为纸烟,在他的掌心里随风飘散。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那张俊俏昳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再回到客厅时,他正欲直接进小文房找她,碰巧瞥见红木圆桌上放了一盘乳酪。
这是她爱吃的甜食,他有时候都要产生怀疑,她整日吃这些甜得掉牙的东西,怎么还能拥有一排整齐的牙齿?
昨日她说得好听,让自己今天来找自己一齐出门,说好的卯正出门,这会都到巳初了,她还躲在小文房里不知道写些什么。
他也是有病,早就知道她为人懒散说话不可信,还陪她在这里耗时间。
温如鹤伸出手,将那盘乳酪取了过来。
雪白的乳酪上面洒了白糖霜,日光透过雕花镂空门稀稀落落地洒进来,在晶莹剔透的糖霜上折射出细小的光斑。
等他穿过飞燕云母屏风,便看到卿眠正专心致志地提笔书写。
女子穿着一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面披着烟罗衫。她扎着一对着双垂髫,低头的时候,耳垂两旁的垂髫也随之垂落下来,而髫上斜斜地插了一根珊瑚珠摇,殷红的珊瑚珠随着她的动作颤颤抖抖,在鬓间摇曳。
她今日的打扮有些过于俏丽了。
温如鹤微不可闻地蹙眉,莫名地就不喜欢她将自己打扮成得过于显目。
他又想起了这些年行走江湖的时候,实在见过太多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了,相比之下,卿眠算得了什么?
但是和其他女子不同,其他女子就算把自己打扮成一只花里花俏的蝴蝶,也比不上眼前这个人,她只是稍加打扮装点,就能给自己惊艳之感。
温如鹤悄然无息地来到卿眠旁边,伸出手将那盘乳酪搁在黄花梨镶嵌大理石案几上。
卿眠正写得起兴,听到响动内心咯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