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水竹林一片萧寒,唯有一处火光摇曳。
火折子燃起,将堆起来的枯叶烧了起来,火苗摇摇晃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卿眠将烤好的白面馒头掰成两半,里面夹了切得碎碎的牛肉干,塞得满当当,而白面馒头也被烤得两面金黄,通体温软。
随后,她将夹着牛肉干的馒头递给苏子和车夫,想了想,又递给坐在一旁的温如璧以及朱雀。
朱雀已经解绑了,她冷冷一哼,原不想接,看到温如璧接了,这才接过来。
温如璧手里捏着白面馒头,笑着说:“卿小姐,没想到你和我的弟弟竟然感情如此亲密无间,我原先真以为一切都是江湖传闻,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卿眠盯着跳跃的火光,心想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但是她此刻心情有些低落,适才好不容易求得了温如璧手下留情,她和苏子才可以将昏迷不醒的温如鹤带上马车,她在马车上是有仔细检查过温如鹤的伤口的。
完全是遍体鳞伤。
都说医者父母心,纵然她救治的人是温如鹤,她还是有些同情心泛滥。
他怎么能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幸好,她好歹也是一介小游医,马车上最不缺的就是疗伤药物。
卿眠心神不定地看着火光,转移话题:“你要带走温如鹤吗?”
温如璧诧异地看着她,颇为奇怪地问:“温如鹤什么都没对你说?”
卿眠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皱着眉道:“他要对我说什么?”
“这样啊。”
温如璧先是一愣,随后很快恢复了先前的表情,微微笑地抬起手,按在卿眠的肩上,安慰道:“卿小姐,不必太为此事伤神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另一道冰冷冷的声音打断。
“温如璧,放开她。”
围在火堆前啃馒头的几个人都循声看去,就连温如璧的表情也一僵,卿眠连忙扭过头看向马车方向。
温如鹤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他坐在车厢内,撩起车帘,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双幽黑的眼瞳深不见底,表情冷漠地看着她和温如璧。
不等温如璧撤手,卿眠已经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
我的天,居然这么快就醒了,看起来还好凶。
搞得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刚刚明明是她救了他好不好!
温如鹤的目光像一道蜿蜒的毒蛇一样,闷不做声地睨着他们。
卿眠被他这道寒冷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简直就像在用眼神一刀刀地凌迟。
终于,温如鹤语气冰凉地开口了:“……卿眠,离他远一点,是他杀了温少云。”
卿眠:!
这句话饱含着巨大的骇人信息量,让她头脑霎时空白,直接就忘了计较温如鹤这一回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客气地称呼自己是“卿小姐”。
空气寂静了一瞬。
“呵呵……”温如璧笑出声,眯着眼看向卿眠,说:“卿小姐,我也不想瞒着你,但实在没有什么机会起话头。”
卿眠:“……”
她很无语地看着笑得如沐春风的温如璧,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苏子则直接目光警惕地把卿眠护在身后。
大哥,我们坐在这里这么久了,你居然说没机会起话头!
卿眠对温如璧的睁眼说瞎话本事深深折服。
温如璧又和蔼地说:“卿小姐,你别太惊讶。实不相瞒,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又怎么忍心骗你呢?”
卿眠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忍不住抬手撑了一下脑袋,缩在苏子旁边,没好气道:“谁想和你们成为一家人啊!”
温家都惨遭灭门了,不会真的有人想不开,想跟这对兄弟做家人吧!
看到卿眠的反应,温如璧叹了一口气,道:“卿小姐,我真没想到你会怕我,我何曾害过你?上次在武林盟主面前,我还替你解围了。”
卿眠:“你还好意思说!我一直以为你和温如鹤之间具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是那样势如水火……”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主要是骂累了。
这两个都是行走江湖的演技咖,这温家到底怎么回事,培养了这两个怪物?
温如璧嗤笑了一声。
他一直表现出来都是温润君子的一面,这么微微不屑地一笑,让卿眠差点恍神,仿佛看到了温如鹤。
温如璧回头看了温如鹤一眼。
温如鹤身负重伤,看模样并没有下马车的打算。
他半倚靠在车厢一侧,车帘撩起,目光淡漠地看着自己这边的情势。
温如璧低不可闻地笑。
他倒想看到温如鹤抽出那把不详之剑,所以一直下重手,想将温如鹤逼入绝境。
可惜,温如鹤完全没上当。
或许就差那么一下了,但被卿眠搅了局。
不过,也罢。
温如璧低声道:“卿小姐,实不相瞒,我和温如鹤之间……”
顿了一下,他勾着唇说:“并非是因为温家一事而闹到如今的地步,我们之间,实际上从小到大,都是势如水火,互相敌对。”
卿眠彻底惊了。
这怎么和她所听说的版本不一样?
温如璧笑道:“我知道,你们之前去了辞墨寺——那你应该知道,温如鹤是私生子吧。”
卿眠正要点头,温如璧又开口:“温如鹤的生母,是当年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烟司柳未来掌托人,花烟亭。”
“温少云是什么为人?善于出尔反尔,永远是一副假仁假义的作派,亏花烟亭还信他。”提起亲生父亲,温如璧毫无尊敬,“所以后来,花烟亭便死在了温家家母手中。”
温家家母……是温如璧的生母。
卿眠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她下意识就望向温如鹤,但他脸上一片平淡,似乎这些陈年往事,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
她的目光带了饱含同情的怜悯,温如鹤皱着眉移开了视线。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