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只有一位千金大小姐。
这句话落入卿眠的耳朵里,宛如平地生雷,她惊异无比地看着温如璧,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这般宠溺的话,可以出自苏子的口中,也可以出自她父亲口中,甚至可以出自在卿府上下所有人的口中、出自药学谷上下师兄师姐口中。
但是出自在温家人口中,她就觉得诡异得浑身都要激起鸡皮疙瘩。
“你还是正常一点吧,”卿眠说,“我很不适应。”
温如璧平视前方,看着谢菱和珍珠往自己方向走,在旁人看来,便是站在这里等待两位女眷的认真诚恳模样,但他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怕什么,都是一家人。”
卿眠忍不住想爆粗,差点活活把自己憋死。
她到底是脑子坏掉了,还是智商被清空,说了多少次,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和你们这对温家兄弟成为一家人!
谁想和你们成为一家人啊!一语不合就惨遭灭门那种,不会真的有人想要这种可歌可泣感动天地的亲情吧。
等谢菱和珍珠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朱雀也领着马车赶来了。
温如璧对谢菱说:“此处人多,谢小姐随我们上马车吧。”
谢菱掀了掀眼皮,看向马车,冷哼了一声,她还未开口,珍珠就在一旁道:“温公子,我们有自己的马车。”
温如璧笑了笑,说:“既是如此,不如谢小姐乘坐自己的马车,跟在我们后面便可。”
珍珠一噎,险些将“你放肆”三个字脱口而出。
男子邀约女眷,还有分开乘坐马车的道理?
温如璧说得轻描淡写,好不轻松,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对谢菱的名声大大折损!
谢菱咬牙,一口气堵在胸口上,珍珠能把那三个字咽下去,她差点就要和他大打出手。忍了又忍后,她才咬牙切齿道:“还是上温公子的马车吧。”
卿眠对谢菱的印象还停留在白天时那副娇纵蛮横的模样,万万没想到还有一物降一物的可能性,温如璧甚至都不需要拿身份出来压她,几句话就能让谢菱打退堂鼓。
她看对方这个模样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莫名其妙地发现这个所谓的知府千金,虽然表面上不好惹,但也不完全是一个心思坏的人。
兴许是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谢菱一个眼刀飞过去,直直地看向卿眠:“你在笑什么?”
“啊?有吗?”
谢菱这话问得很直白,导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卿眠身上。她顶住压力,努力收起适才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掩耳盗铃地撒谎:“我只是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
谢菱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看向卿眠的身后,张了张嘴,没再开口了。
卿眠下意识就扭头看,才发现温如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在青州戴着幕篱、腰间佩剑的男子不多,虽没看清对方的长相,但是谢菱只看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白天站在卿眠旁边的人。
她狐疑地看了卿眠一眼,心里诧异万分。
这个女子虽然其貌不扬,身边却是卧龙藏虎。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温如璧愿意出面?
卿眠悄悄地往后靠,小声道:“你回来啦?”
意料之中不搭理。
温如鹤每次不开心,都是不搭理自己。幸好他的脾气就是这样,隔三差五都要不开心一回,就没他开心的时候,所以她都习惯了。
还好,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惹他生气了,在给大魔王顺毛的这件事,她可谓是越来越轻车熟路。
于是她又后退了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不等温如鹤想拉开距离,她就已经抬起手撩开轻纱,用手遮住唇,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对方强势地握住,温如鹤迅速地将她推开,单手攥紧了她的腕骨,由于用了三分力道,指节发出咯吱的脆响。
卿眠小声而压抑地“啊”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疼。”
“……”他蹙起眉,立即撤了手,看她低下头去小心扭动手腕,忍不住说:“我根本就没怎么用力。”
卿眠小声道:“那也疼。”
温如鹤行走江湖的时候,听过一句话,不要和女人讲道理,因为她们都不讲理的。此时此刻他莫名就想起了这句话,分明是她的错,现在反而被带偏了,搞得好像是他的不是。
于是他冰冷冷道:“那你继续疼吧。”
卿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待会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来解释呢?
她这边还没解决,而那边温如璧已经和谢菱假惺惺地客气完了,朱雀过来领众人上马车,在看到温如鹤的时候,朱雀犹豫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温如璧,但温如璧全程都没看温如鹤一眼,一直陪在谢菱身边。
卿眠看出了朱雀的担忧,她还未开口,陆思行便说:“你的主子没说话,那就是默许,跟了你主子那么久,这点默契都没有?”
朱雀默默地看了陆思行一眼,在心里记上了一笔账。心想主子对这个弟弟可是彼此隔着血海深仇,从小斗到大,温如璧不过表面默许,暗地里指不定要拿自己出气。
到时候她若是被温如璧拿来出气,她就去找这位传说中的绝命书生切磋。
温如璧和谢菱先上马车,卿眠撩起车帐想进去,才伸出手撩起车帐,便发现气氛格外尴尬。
由于人数过多,因此珍珠、苏子以及朱雀三人便不上马车,而是跟车随行,但是里眠的那两个人隔着小案桌,温如璧和谢菱面对面,一人坐一边,彼此相隔。
车厢内狭窄,她肯定不可能和谢菱坐到一处,难不成她要和温如璧坐到一起?
卿眠将求救的目光往后看,陆思行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看她这犹豫的模样,就乐了:“卿小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还不进去?难不成是在对比他们两个人谁的面子更大,谁的身份更尊贵?”
卿眠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陆公子,有病就赶紧去治吧,别耽误病情了。”
算了,不就是和温如璧坐在一起,这有什么!
卿眠深呼吸一口气,正要抬腿踏进去,忽然肩上一重,温如鹤按住她的肩,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拉了回来。
少年面容平静,语气波澜不惊:“磨磨蹭蹭,滚下去。”
卿眠微微张嘴,还未反驳,便看到温如鹤先踏了进去,温如璧像是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总算抬头去看温如鹤,没掩饰得住脸上那一闪即逝的惊讶和厌恶。
温如鹤也紧锁眉关,从小到大,他和温如璧就算出行任务,也要一人坐一边,哪有靠那么近,坐到一块的道理。
卿眠震惊地看着温如鹤从容地走过去,坐在温如璧旁边。这两兄弟竟是第一次坐在一起,这个场景怎么看都显得那么违和。
身后的陆思行忽然叹了一口气:“多谢卿小姐,让我得以见世面。”
卿眠一咬牙,扭头低声道:“做个交易,去坐在谢小姐的旁边的位置,我明天再光顾你一次生意。”
陆思行先是怔住,随后压抑不住笑声:“好。”
卿眠知道,如果她不提这个要求,陆思行必定要坐在那对温家兄弟旁边,那她若还坐在谢菱对面,谢菱不得气吐血?
这是在问审吗?
等陆思行坐到谢菱旁边后,卿眠这才坐在陆思行旁边的位置,于是这五个人的位置格局形成了她和谢菱、陆思行坐在温如璧和温如鹤的对面。
陆思行朝谢菱笑道:“谢小姐,我姓陆,你可以称呼我为陆公子。”
谢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敷衍道:“陆公子,你是书生?今年可是要参加春闱?”
陆思行笑道:“当然。”
卿眠一噎,同情地看了谢菱一眼。
陆思行虽然长得像小白脸,也刻意打扮才小白脸,但是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绝命书生”,谢菱你清醒一点,温如璧是不会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走到一块的!
但很显然,陆思行的到来,让谢菱有些放松,一向高傲的她,语气都变得亲切了不少。
毕竟这里有三个都是江湖人士,唯独这位陆公子和她才是同道中人。
于是这一路上,谢菱时不时问陆思行一些参加春闱事宜,陆思行的回答滴水不漏,告诉她乡试后便有恩科,历年考题重经义,轻诗赋。考期已过,便是等三月的进京会试了。
倘若不是了解陆思行的为人,卿眠差点都要信以为真。
谢菱也很满意,道:“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是年少有为,不用等圣上释褐授官,恐怕揭榜之日,便有人榜下择婿了。在京城选择好的世家结亲,往后便可平步青云,与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陆思行先是一愣,随后笑出声:“那多没意思。”
谢菱显然不解其意,但陆思行却不再说下去了。
马车在街面上缓缓行驶。
这两个人安静下来后,车厢内的空气也随之变得安静,尴尬得好像每个人都坐成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