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如意客栈后，大堂里的客人早就散了，只剩下店家小二在打扫。
“我们上去说。”卿眠道。
小二看到卿眠，便想迎上去打招呼，但是又看到这三人脸色沉沉，像是要商量什么重大的事件，于是悻悻地缩到一旁，继续擦桌子。
上楼后，卿眠便让他们两个进了自己的房间，左右看了看廊间无人，这才关上房门。
桌面已经被清理过了，卿眠顿了一下，掏出橘子来，看得苏子眉头一跳：“这是今日车厢里的？”
“是呀，我看你们没吃完，偷偷带上来了。”
卿眠说着，就鼓起腮帮子开始剥橘子。
“今日，我送赵山到了衙门处，才走出来不久，便在街上看到有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我当时奋勇而出，追着那人一路到一条无人巷口中……”
苏子皱着眉努力回忆：“等我进入巷口后，那人却不见了，而我也在这个时候，忽然被人在背后袭击。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等我再清醒的时候，已经在纸人庄内了。”
卿眠剥好了，给苏子递一瓣橘子，说：“这样说的话，是有人对你早有预谋？但我们刚到无垢镇，到底是谁这么快得到消息，打算对我们下手？”
此人一定不会是正道人士，若是正道人士，那肯定冲着温如鹤而来，怎么会冲着苏子而来？
苏子虽然榜上有名，但是这些年一直甘愿留在卿府，做她身边的一名侍女，从未与任何人结仇结怨。
卿眠又将一瓣橘子递给温如鹤：“温公子，你怎么看？”
温如鹤不接，淡淡道：“应当是我的仇家吧。”
卿眠的手一直举着，她忍了忍，开口了：“温公子，不吃吗？”
温如鹤直接无视了她。
卿眠：“……”
好，我忍，你不吃，我吃！
她将橘子瓣塞进嘴里，想了想又十分气不过，分了几瓣给苏子后，剩下的全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卿眠含糊不清地问：“敢问温公子有多少仇家？”
温如鹤这才看向她。
夜深了，天地间开始飘雪。
今晚无垢镇不熄灯，不闭户，街面总算寂静，但白墙黑瓦的房屋内，依旧亮着一盏盏橙黄的灯。
屋内是有火炉烧着的，烧得劈里啪啦响。
无来由地，他想起自己独自前往纸人庄时的心境，这天地寂寥，何处是归宿？而这他乡异客处，好似只有这个三人齐聚的房屋才有些许温度。
卿眠蹙着眉，只觉得对方的眼神格外古怪，顿时汗毛竖立：“你看我干嘛？”
温如鹤这才回过神，他眨了眨眼，伸出手戳了戳她鼓鼓的腮帮子，好心地问：“塞那么多作什么，没人跟你抢，你咽得下去吗？”
卿眠被这番话吓得险些呛到。
温如鹤素来是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现在竟关心她能不能把橘子咽下去。
“好了，”温如鹤看她脸色不对，这才勾了勾唇，平淡地陈述下一件事实：“我仇家多得很，已经记不清了。”
“咳咳咳……”
卿眠这下是彻底被呛到了。
“小姐，你今晚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苏子问。
卿眠歪着头想了一下，把遇到温如壁的事和那莫名其妙出现的书生都讲了出来。
这两个人一比较，显然温如壁也住在这间客栈的事更让苏子震惊，苏子惊讶地问：“温如壁来这里作甚？！”
温如鹤瞥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其实从苏子这番话，他已经大致明白——
苏子的遭遇，十有八九是他那个好哥哥下的手。
因为这一切，实在太巧了。
今夜之事，唯一的意外，恐怕便是卿眠无意间在楼道口撞见温如壁。
但温如壁为何会和纸人庄有联系，只有下回当面问才知道。
毕竟温家真正的秘密……
还不能让这两个人知道。
温如鹤轻巧地转移话题，问：“你说的那位背着箱笼的书生，恐怕是江湖上富有盛名的绝命书生。”
“绝命书生？”苏子呆了一瞬，下意识否决：“这位绝命书生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向来神秘得很，怎么会那么碰巧出现在纸人庄？”
温如鹤嗤笑一声：“现在再探讨这个，也探讨不出什么结果。若是下回再遇到，我便能认出。”
话语渐稀。
“行了，先回去吧，第二天还要赶路呢。”
卿眠站了起来就赶人，在他们两个讨论期间，她已经吃了好几只橘子，硬生生把自己吃撑了，她擦了擦手指，说：“我就不送了。”
温如鹤抬眼看她：“今夜我救了你们，连一句感谢话都不说？”
卿眠一愣，但看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连忙道：“谢谢，谢谢温公子……”
温如鹤打断她，语气平淡：“道谢就不必了。只是为了救你，我好似受了内伤，我今夜留在你这里，你为我诊断诊断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乌黑的眼眸由下向上认真地看她，像只是提出一个无害的小要求。
卿眠和他四目相对，脸蛋倏然有些发热，下意识就回道：“好吧……”
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苏子已经在对面惊呆了。
卿眠：“……”
只能在心里恨恨地念了一遍清心咒。
温如鹤的长相实在漂亮得过分，简直是祸国殃民。
怪不得有烽火戏诸侯的传说，看来被美色昏了头，是真有其事。
但苏子很快整理好表情。
“那我先走了。”
苏子毕竟刚刚得救，她对温如鹤的警惕和戒备已经被冲淡了大半，甚至在听说温如鹤受内伤后，还萌发了感激之情，继续说道：“小姐，我就在隔壁，有需要随时叫我。”
说完，不等卿眠开口，她转身疾步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
卿眠尴尬无比，只觉得苏子离开后，这里的空气都像难以呼吸。
温如鹤还坐在她对面，乖巧主动地伸出手，说：“卿小姐，把脉吧。”
卿眠轻咳一声，认认真真地把脉，过了半响，表情一滞：“你这内伤……有点重啊。那海百戊竟能伤你至此！”
倒不是卿眠看不起海百戊，而是温如鹤自从在纸人庄和她见面开始，就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人跟切萝卜似的，轻松得像在虐菜。
而且她怎么说也算是一介小游医，从温如鹤那处变不惊的脸色，以及沉稳的脚步，便能判断得出他和海百戊之间实力悬殊，温如鹤按理来说，是不会受伤的。
但是这内伤……
温如鹤淡淡地看着她，看着女孩的脸色几番变化，颇为复杂。
这内伤当然不是海百戊所造成的，他当然没这个能耐。
是幻境里的云游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