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眠陷入深思。
过了半响，她咬咬牙，说：“我出门时，带了一些丹药，都给你吧。但是吃药只能固元，治疗内伤，还是需要用内力疗伤。”
温如鹤饶有兴趣地问：“都带了什么丹药？”
卿眠站了起来，本着医者父母心的精神，绕到了他身后，敷衍地回：“不就是一些什么，补髓益元丹，固本丹……你受伤没有，我那还有接骨生肌灵玉膏。”
听着倒都是好东西。
温如鹤看着她的动作，诧异地问：“你想干什么？”
“给你用内力疗伤呀，”卿眠恨铁不成钢道，“你不养好伤，怎么做我们的打架工具人……哦不是，我的意思是，万一再有你的仇家上门滋事，你怎么应对！”
温如鹤嗤笑一声，不屑道：“就你那点内力？”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就那样定定地盯着她，看得她无来由地心虚，嘟囔道：“你可别看不起人。”
温如鹤垂下眼，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攥过她莹白的手腕，顿了一下，他站起来用力一扯，卿眠还未有所反应，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按在桌上，一只手被紧紧地扼住。
少年附身压着她，不让她乱动，眸色沉沉：“别喊。”
卿眠：“……”
这个人性情乖僻，剑走偏锋，就连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都能掩饰得滴水不漏。
她不能惹。
于是她不喊了，女孩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杏子眼，里面好似有一汪脆弱的清泉，就那样楚楚可怜地盯着他看。
他伸出另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指尖缓慢从她的额头轻移，一路落到她的红唇上，比划着她唇角的轮廓。
这怪异的亲昵举动，实在让她一阵汗毛倒竖。
但是看她这个样子，温如鹤的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贪生怕死，善于认怂，身为江湖人士，小缺点完全一箩筐。而在这个基础上，又实在嘴硬得很，不过只是狐假虎威，所谓的骄纵跋扈，都是逞强好胜罢了。
但是迫于威迫的压力下，她又乖得很。
又乖又听话。
他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个堪称奇怪的念头。
这个姿势，就好像将一只嚣张而难以驯服的野雀，彻底占为己有，他在掌控着她。
温如鹤垂下眼，睫羽倾覆，很好地掩去了眼底浮现了一抹温情，他很认真地沉默了。
但卿眠还在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的伤……”
少年的长睫动了动，这才抬了抬眼看她，表情又恢复如初。
他乌黑的眼眸凝视她，平淡地问：“你见到了温如壁上楼，却不提醒我，存了心希望我被发现？”
卿眠在心里暗叫不好。
糟糕糟糕，差点忘记了温如鹤这人聪明得很，他这略加一思索，就能联想得到她今晚对他的不上心和敷衍，甚至稍微总结所有事件推断推断，就能把她那点小心思给推断出来了。
她眨巴着一双晶亮的杏子眼，里面流露出些许茫然来，理直气壮地装傻：“我都忘记这茬了。”
“再说了，温如壁都上楼了，我要是再跟上去，偷偷摸摸去提醒你，以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我也是为你着想啊。”
“哦。”
温如鹤点了点头，像似不再跟她计较了，卿眠正要松一口气，听到他漫不经心地又问：“纸人庄的婆子说，我是你那不举的相公——这件事，你又作何解释？”
卿眠：“……”
感情这人是用伤留她下来方便审问，还顺带把苏子给清理出去了。
压根就不是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病人。
“当时事出有因……”卿眠那清亮的眼眸含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忧愁：“他们要我与那海大人入洞房成亲，我怎能这样做呢？我说到底，也是你的妻……”
“未婚妻。”温如鹤面无表情地点醒她。
“咳，未婚夫妻，四舍五入，不就是夫妻嘛！”卿眠尬笑道。
温如鹤：“……”
卿眠眨了眨眼，又说：“但偏偏那婆子多事，说我还有守宫砂！我只好随意撒了一点小谎，以损你名声为代价，保住我的名节，怎么想都是赚了啊！”
温如鹤：“……”
伶牙俐齿，全是歪理。
卿眠顿了一下，小声地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反问她：“你知道我今晚很生气吗？”
她当然知道，虽然之前温如鹤对她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总归不是今晚这样对自己爱理不理的，从纸人庄出来后，他就将自己视同空气了。
但是她真的不明白——
之前在纸人庄里，她分明已经表现得那样好了。
他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半是恐吓半是威逼利诱地开口：“说句我错了，我就放过你。”
卿眠顿了一下，软绵绵地回：“我错了。”
温如鹤静了片刻，指尖下移，捏了捏她的脸颊，手感竟出奇的好。
他淡淡道：“不够诚恳。”
卿眠：“……”
她咬牙道：“我真错了。”
他有着十足的耐心，摇了摇头，续道：“还不够。”
卿眠：“……”
“我错了。”
“再来。”
“……我真的错了！”
“不行。”
……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回后，卿眠终于恼了，就算是脾气再温驯的兔子，那也是会咬人的！
她开始费劲挣扎起来：“温如鹤！你有完没完！”
温如鹤笑了笑，像终于逗够了，下一刻就撤了手，让才开始使劲挣扎的卿眠扑了一个空。
他看着她气得要跺脚的模样，一阵啼笑皆非。
“明日再将你那些什么丸送来我这吧，”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心情一点点地恢复过来，说：“不要什么事都妄想蒙混过关，今晚的事，我要你长长记性。”
“对了——”
他想，还是得再提醒提醒她。
“认错的时候，不要太快，”温如鹤细心地指点她，彷佛一个久经沙场演技精湛的演员，指点一位初出茅庐的小新人：“要不然会让人误会，感觉你诚意不足。”
卿眠已经被气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双脚虚浮，一只手按住桌面才能将整个身体撑起来，她在心里将温如鹤骂了一百次，为什么这个人分明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看上去比她还精神？
难道大反派的血条注定比普通人还要厚吗！
当时她心系于苏子身上，只想快快认错，先熄灭温如鹤这尊大佛的怒火，让他赶紧前往救人，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过了半响，她才轻启朱唇：“——赶紧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