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赐之子
公元前1649年，夏朝晚期。
流水漫漶，草木葳蕤，晨雾像白色的纱一样缓缓流动。
一大早，有莘国【1】侯府里的女厨师伊姑到王宫后面的河边摘采桑叶。忽然，她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
她循声找去，来到一棵巨大的桑树下。
伊姑自语道：咦，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么大一棵桑树啊，噢，是发大水冲过来的……
伊姑围着大桑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孩子，仔细听听，察觉到哭声是从大树树洞里传出的。
她爬上去，从树洞里抱出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那孩子不哭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
伊姑自语道：“真是个水灵灵的孩子”。急忙抱起他走回侯府。
有莘国侯府内，有莘侯喜出望外：让我看看……喔，这孩子，很有精神嘛。伊姑，汝是说，从大桑树的树洞里得来的？
伊姑点头道：是的，君上。
有莘侯：这是个好兆头，天赐之子啊。这是上天为我有莘国增加人口。嗯，这样吧，伊姑，汝就当自己的儿子养着吧。
伊姑立刻应允：是……不过，求君上给孩子赐个名。
有莘侯沉吟了一下：从汝说的来看，这棵巨大的桑树是河里飘过来的，大司祝，好像汝前几天说是伊水发大水吧。
大司祝：是。蔓渠之山，伊水出焉。这豫州伊阙地发大洪水，伊水入大河，这大桑树一定是经大河、或入济水漂流过来的。
有莘侯：伊水距离我们有莘国好几百里路呢，这孩子，顺河道漂流几百里而竟然活命，韧劲可真大呀，就叫他挚；伊水来的，姓伊，叫伊挚吧。
大司祝道：君上，这不合适吧。您说让他给伊姑当儿子，伊姑是奴隶，奴隶的孩子还是奴隶，而奴隶是只准有名字，不能有姓的。
有莘侯：哟，倒也是，把这个茬口忘了。只不过，本侯已经说出口了，我【2】是有莘国的国君，说的话就像水泼在地上，怎么能收回呢？就叫伊挚！
小伊挚转眼十二岁了，他虽是奴隶，却是天资聪颖，什么事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伊挚开始看母亲做饭，跟母亲学习厨艺。
一次，莘侯府的庖正【3】回来对伊姑道：伊姑啊，今日晚饭给君上炖制的胸骨，君上吃两口就吃不下了，说是太腻了。
伊姑：这是伊姑的错。庖正啊，要么，您亲自动手吧。
庖正：哪里，我只是年龄大了几岁，比汝早来几年而已。汝是我们侯府里最好的厨师，还是得靠汝来动手。
伊姑：那怎么办呢？换个菜吧。
庖正：可是，君上最爱吃炖胸骨的，可能是身体有病、口味就不行了……
小伊挚在旁听着，大眼睛眨巴眨巴。没有说话。
夜里，很晚了，伊姑听得小伊挚翻来覆去的，就问：阿挚，怎么还不睡觉？
伊挚：阿母，我在想庖正说的话，给君上炖制的豕羹，君上连一块胸骨也吃不下，说是太腻了，是吧？
伊姑：是啊，怎么办呢？真叫人为难。
伊挚道：明天早上我来试试，我有办法。
次日晨，在王宫后厨，伊姑看着儿子掌勺，炖制豕羹。
阿挚首先在汤里加了几块干橘子皮，而后下黄豆等辅料，最后下胸骨炖制。
阿挚对伊姑、庖正：就是多加了几片干燥了的柑橘皮、菽实、姜片。其他做法跟阿母教我的一样：
——胸骨切段，姜切两片，冷水下锅，煮沸焯水，而后洗净沥干备用。
——菽实和柑橘皮都洗净备用，桑叶洗净，摘掉粗梗，沥干备用；
——陶甑中入豕胸骨，姜片，菽实，干的柑橘皮和适量清水；
——中火煮开约片刻后转小火煲约一个时辰左右；
——再放入桑叶、盐，翻滚调味即可。
伊姑又惊又喜：阿挚，加姜片和干燥的柑橘皮，我可没有教过你，你怎么会这样做呢？
阿挚：阿母，那是仲申打我，打出来的……
仲申是有莘国的太子，在有莘国，除了莘侯，十二岁的仲申是最有权势的人，他和伊挚同岁，却整天欺负小伊挚。
有一次，伊挚正和公主青荷、来走亲戚的商国太子太丁三个人在玩“划格子赢杏核”的游戏，玩得兴高采烈。
旁边，吃得肥头大耳的仲申吃着柑橘，一边陶醉地说：真甜呐！
三人根本就没理睬他。
仲申很恼火，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揪住伊挚的耳朵，拉着就走，走到一旁，依然不松手地问：阿挚，为什么不理睬我？
青荷数落：哥哥真坏，没看到我们在一起玩赌杏核吗？
阿挚：汝也没有问我什么呀。
仲申：汝没听到本太子说话吗？
阿挚：真没有听到
太丁：我听到了，表弟他说了，他说“真甜啊。”
仲申：看看，太丁都说了。我说“真甜啊，”汝这个小奴隶为什么不说话。汝就应该说“是的，是的，真甜。”
阿挚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青荷：哥哥不讲理。汝的柑橘呢，给阿挚吃一个，人家才知道是不是真甜。
仲申：柑橘是蟠龙族赠送的，那么珍贵，汝吃可以，太丁是商国的太子，也可以。他一个小奴隶，他吃？他不配！
仲申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有了，柑橘皮，给阿挚吃。
仲申把扔在地上的柑橘皮捡起来给阿挚。伊挚摇摇头。
仲申：汝敢不听本太子的话？让你吃，就得吃，让你吃屎，你也得吃。
仲申说着，把伊挚按倒在地，强行把柑橘皮塞进伊挚嘴里。
青荷：哥哥真坏！
伊挚：我不吃他就打我，逼着我吃下去。我发现柑橘皮虽然不甜，倒很清爽。后来，我把仲申扔掉的柑橘皮存起来，洗净晒干，煮水喝，很好喝的。庖正说君上嫌豕骨汤油腻，我就想到了，放点柑橘皮一定清爽。
伊姑：好阿挚，凡事肯用心，比阿母强。
豕羹端进了有莘侯卧室，有莘侯尝了尝：咦，今日的豕羹味道不错！
有莘侯用勺子先喝了几口汤，而后用叉子、刀子割肉，狼吞虎咽，连汤里的菜都用木梜夹起来吃掉了。
有莘侯：今日的豕羹跟以前相比大不一样，真好吃啊。是汝做的吗？
庖正：君上，我可没有那么好的手艺。
有莘侯：那，还是伊姑了？
庖正：也不是伊姑。君上，是伊姑的儿子阿挚。
有莘侯：阿挚？那么小，乖乖！真是他？
庖正：是的，真是小阿挚。
有莘国侯府外是一片矮小的山坡，太子仲申、伊挚、青荷等几个小朋友们经常在这里一起玩耍。
仲申肥头大耳，他拿着木剑往山坡上冲，没跑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仲申：阿挚，过来。
伊挚走回来。
仲申：趴下。
伊挚：干什么？
仲申：我跑不动了，汝趴下，当我的马。
伊挚：我不干。
仲申拿木刀砍在伊挚身上：汝个小奴隶，敢不听本太子的话，打死汝！
伊挚拔腿就跑。
仲申：给我抓住他！
旁边几个守护的兵士把阿挚抓回来，摁倒在地。
仲申先朝阿挚身上砍了几刀，又跨上去骑在阿挚身上，用木刀拍着阿挚的屁股：驾！驾！快走！
阿挚含泪往前爬去。
仲申骂：汝个野种，桑树里出来的怪物，你一辈子就是奴隶，就是本太子的马……
伊挚回到家里，含着眼泪问：母亲，仲申他凭什么说我一辈子就是奴隶？凭什么说我是“野种”？！
伊姑叹了口气说：汝就是我捡回来的，在一棵老桑树的树洞里把你捡回来的，我也不是汝亲母。一辈子就是奴隶？那可不一定。大夏是有规矩的，汝当了官、或者立了功，就能免除你奴隶的身份。
小伊挚：当官、立功？
伊姑：是啊，汝好好长本事啊。汝本事大了，当官、立功，就可以免除汝奴隶的身份……
小伊挚眼睛里登时放出光来：真的？免除了奴隶的身份，我就是自由人啦！
注释：【1】有莘国：夏朝诸侯国，又名有侁、姺、莘、辛，姒姓，莘国故城在今山东曹县一带，又有陕西合阳说。
【2】、我：我：甲骨文中已有“我”字，证实商代人第一人称自谓时称“我”，不称“吾”。
【3】庖正：管厨房事务的官，相当于现今的司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