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这一次是实打实地说不出话来了，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次，原本就不大出众的模样，这会儿竟是还有了几分狰狞的感觉。
人群议论的开始总是只差一个领头羊，先前差一个声伐小丫头的，现在差一个声伐少年的。
声伐少年的有了，人群议论的风向便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难不成还真是那爹跟那儿的问题？”
“不清楚啊……我后来的，也没看清楚事情的始末……”
小丫头又冷笑了一声，那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已然是手足无措的模样。只不过地上躺着的那个爹仍然安安静静地躺着，也许是心态过稳了。
也难怪，只要这个“爹”一直雷打不动地躺着，总会有人的注意力逐渐从“这到底是不是少年的爹？”变成“这人怎么一直躺着，难不成真的出事了？”
到时候，保不齐还会有人觉得是小丫头的问题。
苏偌殇摇着扇子，悠悠地看着那少年：“我建议你还是先送你这个爹去看大夫吧。再在这里傻乎乎地愣着，你爹都忍不住要起来了。”
那少年急道：“我……”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透露着一点微妙的怜悯，却没多说什么，只趁乱离开。
刚穿过人群，有人便转头过来，刚要开口：“你——”你不是当事人吗，你走什么，难道心虚了？
她后面一大串的话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穿过了人群的苏偌殇，用扇骨挡住了。
苏偌殇将扇骨从那女子的嘴角上移开，一双桃花眼眨了眨，带着狡诈的笑意。他道：“嘘。”
小丫头转头看过去，看见那女子红了脸。心里呵一声。
好皮囊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亏欠，这是真的。
女子支支吾吾地，这会儿却像不会说话一般，好半天才一句：“我可以……可以送给你一个东西吗？”
苏偌殇笑问：“是什么？”
女子低头，将自己腰间的一只小荷包摘了下来，双眼含羞地给了苏偌殇：“便、便是这个……”
她的指尖几乎碰到苏偌殇的胸口下面一点儿，在即将碰到的时候，苏偌殇用折扇轻轻挡住，声音低又撩：“下一次再遇见的时候，我定会收下的。”
小丫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言下之意不就是：我会再来找你的，等我。
这不过一面之交而已，如何找……
小丫头心里的话还没有彻底说完，就听见那女子娇羞的声音：“……好。”
小丫头心中后半截没说完的话直接碎了一地。
……厉害。
苏偌殇笑吟吟地转了过来，便看见小丫头复杂的神情，不由得挑眉，好奇：“这是怎么？如何露出这样的样子。”
一股子邪气。
小丫头道：“没什么。”而后快步走。
心心念念柳如梢要她办的事。
小丫头走了好一会儿，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忽而转头：“……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没等苏偌殇开口，她便自己给出来了一种可能性：“顺路？”
问是问是否顺路，苏偌殇反而感觉她的意思是：你觉得可能顺路吗？
苏偌殇不答反问：“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怎么样最能捕捉得到一个姑娘的心吗？”
小丫头道：“与我无关。”
苏偌殇笑道：“怎么与你无关？这个问题的答案理当问你自己。”
小丫头一凝。
嚯……这苏家大少爷看来是把下一个要撩的目标定到了她身上？
那这苏家大少爷的审美可真是清奇的，漂亮的如花似玉的姑娘他不去撩，偏偏她用一大堆泥巴糊了脸之后，这苏家大少爷反而找上门来了……
只是想起来柳如梢出现的前一天，这苏家大少爷和她家主子那般把酒两言欢，小丫头便对眼前这位没有了任何好感。
不过是花花公子而已。
小丫头生硬地道：“如果你是想要一个道谢，我可以现在就给你：非常感谢。”顿了顿又道，“但是如果你想要的是，除了道谢之外的其他东西，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狗皮膏药。
苏偌殇摇了摇折扇：“何必如此决绝呢？”一双桃花眼仿佛要勾了小丫头的魂。
小丫头全当看不见，直接移开他的目光，皱起了眉：“你怎么这么烦？”
苏偌殇一怔。
光以这副皮来说，他从小到大收到的最大的嘲讽就是“你这孩子怎如此坏”，还是属于笑骂。
说他烦，而且还是这么一本正经……
苏偌殇感觉自己貌似受到了打击。
小丫头嗤笑一声，转头就走。苏偌殇摇着扇子，看她的背影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这样胡搅蛮缠了。”顿了顿却仿佛意犹未尽一样，“……希望我们下一次还可以遇见呢。”
希望下一次遇见的时候可以彻底确认你的身份。
小丫头在心里淡淡地想。
“不过在正式分别之前，还是允许我冒昧问一句……”苏偌殇忽然又出了声音，小丫头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太不死心好还是该说他太热心，“……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小丫头面无表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偌殇道：“没准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呢？虽然也许只是微薄之力，不过没准恰好就成了最关键的步骤？”话是说得自大。
小丫头笑一声：“我看我最需要的是你……”你快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后半句话仍旧没来得及说出口，苏偌殇抢了话：“比如……做饭洗菜，还有观天象。”
前两个做饭洗菜什么的小丫头权当没听见，直到苏偌殇说出“观天象”三个字的时候，小丫头心里才一顿。
……？
小丫头转头看他：“你会观天象？”
这倒可以来一句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虽然这苏大少爷目前是最有可能有问题的人……不过，她在自己脸上糊了那么多泥巴，换了衣服，头发的编排也没按照原来弄。更何况她和这苏大少爷也没有见过几次，唯一一次碰见，他也是找她家主子，目光从头到尾都只落在她家主子身上。
小丫头踌躇。
观天象的人并非满地都是，真要去找也是大海捞针……既然现在万无一失，那问了又何尝不可？
苏偌殇道：“是。略懂一二。”像是只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一个问题。
小丫头安全起见，装作狐疑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你会观天象？”
反正现在她也没必要顾及那么多，在这苏家大少爷眼里，她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至于这身上的锦衣华贵，她装作眼瞎就是……
小丫头用的是嘲讽的口气：“那你告诉我近几天的天象看看。”
她断了一秒，又补上了一句。
“……比如，会不会有月亮，出不出星星之类的。”
。
小丫头不像柳如梢那样，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之后，还要花时间各种走走玩玩，直到天都即将黑了才回去的人。
她已经知道了她要的，那么毫无疑问，首选就是回柳府。
柳如梢今天下午去苏府了。小丫头盘算了一会儿，这个点，她应该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太阳已经往西边落，半边天空染上了霞红。今天有火烧云，倒是好看。小丫头想起来今天中午柳如梢那个表情，八成不喜欢吃那些菜……倒也难为她了，那些菜都是她家主子爱吃的。
小丫头边走边思考，忽然想起来柳如梢头一天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好像是一口气吃了好几碟糯米凉糕来着。
……鬼知道她看见一个本来从不喜欢吃糯米凉糕的人忽然吃了一大堆糯米凉糕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当时柳如梢吃的频率快的和八百年没看见过什么叫做糯米凉糕一样，也是难为那些厨子们了……做的那叫一个急……
要不然的话，回柳府的时候让做两碟糯米凉糕吧。
小丫头顿了顿想，最多——最多只能做两碟，那一小点一小点的凉的要命。上次给柳如梢一口气吃了那么多，没肚子疼是她幸运，但要是这一次还吃那么多，柳如梢自己疼不要紧，要是伤到了她家小姐的身体，她就非把柳如梢撕了不可……
边走边想，小丫头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柳府的门前。她站了片刻，旁边守门的下人已经为她开了门。小丫头看了旁边下人一眼，看见他们眼底的疑惑。大概是在奇怪怎么二小姐没跟她一起回来。
小丫头刚要踏进柳府，脚步忽而一顿，转头问了一句：“大少爷和一家之主都在？”
下人想了想：“大少爷在午时二小姐来了后没多久便离开了，一家之主自上朝后仍没回来。”
“都不在？”
另一个下人道：“是。”
小丫头道：“好。”便走了进去。
刚好看见下人们正在做饭，小丫头嘱咐完多两碟糯米凉糕后再出屋子，便感觉这会儿天气都有点凉。
小丫头一怔。
当即就有点后悔加两碟糯米凉糕的决定。
不过刚嘱咐完，就说还是算了……像是在戏弄他们。小丫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顿了顿，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恰好，正是差不多入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