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梢蹦哒了两下，稳稳当当站在了墙上。
她嬉笑着转头，背上的布包歪了歪。
她低头对墙这边的慕明月道：“确认完毕，对面很安全，放心上来吧！”
慕明月秀眉一挑，一跨好包，足尖点起，下一秒立于墙头之上，与柳如梢并肩而立。
“这边走？”
“这边看起来偏僻。”柳如梢抬了抬下巴，“天色不早了，前面有几家小破屋，去那边凑合着住一晚呗？”
慕明月道：“随意。”
“随意什么呀，下来啦——”柳如梢一扯慕明月的手臂，一起跳下墙。
“小心把我衣服扯坏了。”
柳如梢笑兮兮的：“谁敢看你我就丢了他的眼睛。”
“小姑娘说话温柔点。”慕明月笑一声，“一天天的想什么打打杀杀。”
“好好好不打不杀。”柳如梢往前跨了几步，转头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慕明月，伸出了手，“来吧？”
慕明月笑一声，伸手搭了上去。
柳如梢眯了眯眼，娇俏含笑的声音：“想好了哦，这一搭可就是一辈子了。”
“想好了。”慕明月用力握了握，“——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柳如梢牵着慕明月，走到不远处的破屋门前，轻轻扣了扣木门。
“大晚上的，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控诉我们扰民来着。”
柳如梢嘟囔了一句，似带着些许忧愁。
慕明月调侃：“睡过脏巷子里的姑娘还怕别人不收留你吗？”
柳如梢回瞪一眼：“我睡脏巷子和不被人收留都没关系，我是担心你睡不好啦。”
“这有什么担心的？我不娇气。”
“你不娇气和我不想让你睡不好是两码事的，好歹是青楼里的花魁，私奔也要私奔的体面些。”柳如梢啧一声。
木门传出嘎吱一声，两个姑娘纷纷后退一步。
“谁啊？”
门缝微露出一点，传出的是苍老的声音。
“您好，打扰了，方便留宿吗？”柳如梢先出声。
那苍老的声音应该是出自于一个女人：“小姑娘孤身一个人么。”
“二人同行。”
木门打开，柳如梢先进入，随即转身牵着慕明月走了进来，“小心门槛啊。”
站在一侧的是弯着腰偻着背的年迈老奶奶：“你们两个……”
顿了顿，大概是在想词：“……两个小丫头怎么三更半夜往这边跑呢？”
柳如梢笑了笑：“我叫柳如梢呀。”
慕明月低低出声：“我名明月。”
“如梢，明月……”老奶奶念了念，“我这儿偏僻得很，你们两个小姑娘是迷路了还是？”
老奶奶声音沙哑得很，又混浊，说两句便要咳一阵。
咳的厉害，桌子上的水杯都拿不稳。
看的柳如梢略不忍心，前倾着身子，将水杯递到老奶奶嘴边。
“谢谢……”老奶奶喝了一口水，得到了嗓子片刻的舒服，“所以你们两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到这种荒郊野岭来啊？”
柳如梢与慕明月对视一眼。
片刻，柳如梢笑着抓住慕明月的手，“啪”地放在了木桌前，眼眸闪烁，含着笑看着老奶奶。
老奶奶讶异片刻：“是……？”
“对，这位，明月，”柳如梢道，“我的夫人呀。”
老奶奶不由得叹一声：“当真？”
“自不做假。”柳如梢道。
老奶奶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却不傻。
眼前小姑娘们把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亮，她便把这两姑娘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
“到真是有勇气，这可是私奔？”老奶奶摇摇头，声音嘶哑。
柳如梢“害”了一声：“跑都跑到这儿了，回去是别想，走到哪是哪吧。大不了真饿死——好歹也是一块饿死的。”
这就是她们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行吧，世人不容她们，她们又无处可逃，下场无非便是死。
那真死就死吧，死一块，也不会有多难过。
“不过话题回来，面对我们，这般豁达的，您倒真是第一人。”柳如梢如此道，“如梢敬您。”
老奶奶许是想摆摆手，但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
她右手不过抬起来了一点，又忽然收了回去，左手抓住了右手臂的肘关节。
……
夜深。
“这小破屋子，也没什么能住的房间。若是不嫌弃，就住这儿吧。”
老奶奶安置的是一件 满是灰尘的房间，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了。
说到底还是难为了老奶奶，自己一个人在荒郊野岭住了那么久，忽然跑来俩人说可否住宿。
“那就谢谢了。”
柳如梢谢过，牵着慕明月的手进了那房间。
一跃过门槛踏入方间内，瞬间被踩起了大片的灰尘，沾染上了柳如梢和慕明月的裙摆。
柳如梢用力拍了拍床榻，抖出来的相当多的灰尘就像是烟花一样一片连着一片飘起。
“这床榻能睡哎。”柳如梢道，“虽然有点小，不过躺着应该很舒服了。”
“……”慕明月看了看依然有很多灰尘、而且略脏的床榻，“难为你一个千金小姐说出这种话。”
柳如梢“啧”了一声：“千金什么千金，拖着你一起私奔，京城别说小姐了，不把我贬死就不错了。”
慕明月眼里的笑微微凝固。
柳如梢不是心细之人，只是平日里会留心慕明月的微表情。此刻慕明月眼里笑容一敛，她就知道慕明月肯定是介意这事来了。
“好了，都已经奔出来了，不能反悔的。先前在外面还问了你，手一牵就是一辈子，你自己说的愿意啊。”
老奶奶慢慢地走过来，送了一榻床被。
柳如梢抖了抖床被，铺在床榻上：“啊哈，可以了。”
她转头招呼慕明月过来：“可以躺了。”
慕明月收了收裙摆，没有脱衣服，与柳如梢一同躺在床榻上。
怕脏的成分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因为防备。
虽然是荒郊野岭，但是戒备的心依旧不能少。
京城柳府现在在全国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搜人，和贺府一起都快恨不得把国家翻个个儿狠狠摇一摇。
全京城上下都知道柳家二小姐柳如梢在与贺家一家之主结发妻长子贺之离的大婚之日，和别人私奔了。
而且这个别人还并不陌生，正是京城生意最红火的青楼里的顶尖花魁慕明月。
大婚之日喜气洋洋，贺之离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却看见洞房凳子上嫁衣被叠的整整齐齐。
大婚之日夜幕之下，柳如梢依旧一身柳绿长裙，还牵着一身火红长裙的另一个姑娘一起翻墙。
贺之离这顶绿帽子被扣的是翠色欲流，而且估计会万古长青。
两个姑娘私奔，这种事情传到了朝廷，也许还会对爹柳青宗产生什么不太好的影响。
而如今，柳府的面子基本都被柳如梢败的一塌糊涂。
贺府的面子也跟着被柳如梢败没了。
都没了。
罪魁祸首柳如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说不上是一个多么爱家的姑娘，更何况她穿越过来后，说夸张一点，去青楼的时间可能都比呆在柳府的时间长。
……啊，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这一点柳如梢还是很清楚的。
她从二十二世纪穿越而来，虽然血缘关系上柳青宗是她爹，但这爹也不一定就真的能喊出口。
穿越前和穿越后对于柳如梢而言，其实……不同还是有的，但可能，柳府不太值得让她留恋。
二十二世纪，少了二十一世纪的浪漫和情怀，但多了冰冷和科学。
柳如梢穿越前就是个孤儿。
所以，毫无牵挂。
……
五更。
慕明月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声响，她睡眠比柳如梢浅些，所以当她睁眼起身的时候，柳如梢还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睡觉。
“……”
慕明月拢了拢衣袖。
她睡在床榻内侧，屋子也并不高，唯一出去并且不惊扰柳如梢的方法就只有从柳如梢身上跨过去。
慕明月敛声仔细听了听，随即眼眸一沉。
“老奶奶，您方便开门么？”
——找上门来了。
慕明月推了推柳如梢，推不动。
她太了解柳如梢了，让她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她耳边说：
“慕明月不要你了。”
柳如梢伸手就是一个巴掌，随即吓醒，看见是慕明月，才松了一口气：“瞎说什么呢。”
那一巴掌并不响，甚至有点像是在摸脸。
慕明月不动声色地忍了下来。
外面，那来的人道：“你这儿有来两个姑娘吗？”
柳如梢迅速反应过来。
老奶奶沙哑的声音略微不清晰：“……怎么？”
“我们需要找到那两个姑娘，她们对我们而言很重要。”那人说的诚恳，仔细听还能听到另一个人附和的声音。
柳如梢慢慢移到了后窗前。
老奶奶道：“哦……”顿了顿，应该是喝了一口水：“……没看到过。”
柳如梢和慕明月双双一怔。
来的人略不死心：“您确认？不妨把门打开，我看一圈就是。”
“不方便……”老奶奶道，“我年纪大了……起来有点吃力……”
“找上门来了。”柳如梢心里咯噔一声，道，“听声音是贺府的人，毕竟只有贺府的人才会什么话都成一个调子。不过那个老奶奶……？”
慕明月皱眉：“安全起见，还是走吧。”
话音刚落，老奶奶便慢慢地走了来，推开了门，背似乎弯的更厉害了一些。
“哦……你们已经起来了啊。快走吧，外边有人……”
“知道了，谢谢您。”柳如梢笑了笑，“要不要我扶您坐下？”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会儿就好了……”
老奶奶拍着腰，蹒跚着坐到了床榻上，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柳如梢微微唏嘘，去外面端了杯水进来，放在床榻上，水是烫的。——稍微放远了一点，以防老奶奶醒来不小心打歪。
柳如梢扣上了杯盖，这样水会凉慢一点。
如此老奶奶醒来就能喝口水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时候，水会不会已经凉透了。
……
住下的时候提前看过环境，柳如梢确认了房间里的后窗足矣她和慕明月钻出去。
屋子前后左右不大，翻后窗其实也只用兜一下就能到前门。
来的人不多，听声音大概也就两个。柳如梢看了一眼窗外，窗子是关着的，外面显得有些模糊。
“应该安全。”
柳如梢蹑手蹑脚地拉开了窗子，示意慕明月先走。
慕明月敛衣袖，武功过关的她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紧接着柳如梢也钻了出来。
午夜的风寒的刺骨。
“走。”柳如梢扶了扶包，牵住慕明月的手，却看见慕明月的神色略微一僵。
“……？”
柳如梢内心一沉，转头，果然对上了少年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