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离。”
柳如梢叹了一口气。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顶绿帽子终究是要还的。
少年深棕色的眼眸微转，毫无波澜地看着柳如梢和慕明月，片刻，他看见少女和少女衣袖之下紧紧握着的手。
“咳咳，……嗯。”柳如梢被看着略不自在，用力抓了抓慕明月的手，以此获得安全感。
慕明月也用力抓了抓她的手。
此时，前门访问的两个贺之离的人也一跃屋顶而来，都看到了两个姑娘。
“……这便是找到了。”其中一人一愣，抱拳道，“您欲作何打算？”
柳如梢和慕明月使了一个眼色。
慕明月微微点头。
下一刻，柳如梢蓦然出手，一跃而上屋顶。
那两人反应迅速，可轻功不及柳如梢。
在他们跃上屋顶的时候，柳如梢已经一个后空翻，在落在地上后一秒不到、以贺之离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直接抓住慕明月的手腕，短短几秒内奔出百米。
贺之离皱眉。
轻叹一息，随即奔去，留下一抹一闪而过的白衣残影。
“追！”
后二人才赶上去。
——这是柳如梢和慕明月私奔当夜就约定好了的。
柳如梢轻功过人，但不能与人正面杠。一旦出了事，柳如梢先踩轻功引人，再兜回来让慕明月脱身。
然而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快也没用。
千米之外，柳如梢和慕明月被迫停下。
“……！！”
荒郊野岭，没有可藏身的地方。而柳如梢更不会想到，贺之离来的时候就已经以方圆千米为半径围了一圈人。
“还逃么。”
贺之离在柳如梢身后，气定神闲地走近，声调平静，不带半点感情。
“你想干什么？”
柳如梢提前断掉了她觉得最有可能出现在贺之离脑子里的想法：“我逃到这里来了，就肯定不会回去了。”
贺之离不语，只是慢慢走近。
柳如梢横在贺之离面前，将本高出了她半个头的慕明月往身后挡了挡：“我承认，逃婚是我不对，可是我早就说了这婚约我不会履行。”
柳如梢穿越过来有六个月了，穿越而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即将和贺家长子贺之离成婚的消息。
后来会喜欢上慕明月、还会选择和她一起私奔，这是六个月之前的柳如梢没想到过的。
但是这婚约她不一定不会履行是六个月之前的柳如梢就已经表明了态度的。
贺之离从来不对这件事发表过态度，更何况六个月来他和柳如梢连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过。
若非她在其他人的口里、画的画像中特地记住了一下他的样子，就现在贺之离站在她面前，她恐怕都认不出来。
贺之离并没说话，只是立在柳如梢面前。
贺之离比柳如梢高了足足一个头，低眸看她的时候，视线仿佛直接透入了她的眼底。
柳如梢抬眸不服输地与他对视着，紧握着慕明月手腕的手压根没打算松过。
“为什么。”
半晌，贺之离只说了三个字。声调依旧平淡，不带任何语气，就像二十二世纪的那些机器人。
“什么为什么？”柳如梢道。
贺之离道：“为什么不愿意履行这个婚约？”
人都是第一次见，这问题难免也把柳如梢砸懵了。
柳如梢和贺之离走的很近，以至于她终于可以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看到贺之离的样子。
俊美是生得罕见的俊美，高挑如玉。
公子陌上颜如玉。
就是这眼眸吧……简直平淡无波到死水一片。
毫无感情可言。
这算是贺之离第一次在柳如梢心里留下一个她自己觉得的印象。
“没有感情”。
贺之离依然在低着头，等着柳如梢对他问题的回答。
柳如梢对着他的眼，张嘴就想说“我之前连和你正面一个交流都根本没有过，怎么喜欢你？怎么嫁给你？”。
她连在此之前、对贺之离的评价都基本是在京城人们的碎语之中拼凑出来的。
但是马上她就把这句话吞进去了，转口道：“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不喜欢？”
比起问句，贺之离的语气更像是陈述句。
就好像重复了一遍而已。
柳如梢不禁怀疑，这个贺之离是不是在说话方面有问题。
“对，不喜欢。”柳如梢眼眸死死盯着贺之离。
兴许是十五六岁少女独有的权利，柳如梢的眼眸总是亮于一般人，说话的时候眼眸不停闪烁，更是明亮的吓人。
像骄阳盛夏的灿烂，也有满天星辰的璀璨。
就好像会说话。
饶是死水一片如贺之离，对着那双眼眸的时候瞳孔也有一瞬的涣散。
旋即便恢复如初：“为什么不喜欢？”
柳如梢觉得贺之离这辈子最大的能力就是能把所有的问题说成肯定、能把所有的句子——哪怕再富有情感色彩——他都能说成一个调子。
柳如梢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就……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喜欢你。”
只能这么回答了。
不然怎么回答？我从来没见过你一面？
“不喜欢你是因，不喜欢你亦是果。”柳如梢道，含糊其辞，“……总之，说不上来。”
贺之离眼眸微不可察地暗了暗，随即又成了原样。
不知道为什么，柳如梢好像从贺之离的身上读出来了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错觉么？
气氛逐渐凝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如梢略微不耐。
有心想问“所以你到底放不放我们走”，但又怕会惹恼了贺之离和围着的这一群人，到时候硬碰硬她和慕明月一定会没。
所以只能以情动人了：“哎呀，感情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是不是？强求不来的。你以后遇见的姑娘多了去了，不需要在我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
贺之离没说话。
柳如梢硬着头皮继续叨叨：“更何况与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一生，这岂不是比孤身一人更悲哀？”
贺之离还是没说话。
柳如梢感觉自己快没词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勇敢追求的时候也要懂得成人之美不是吗？……”
贺之离眼眸一动：“成人之美？”
“对对对，成人之美。”柳如梢以为贺之离想“成人之美”了，“追求自己所爱的时候也要懂得成全别人是不是……爱不一定要争夺才是胜者……”
偏了，越扯越偏了，这都说到什么去了……
柳如梢选择及时闭嘴，迅速收尾。
身后慕明月微微汗颜。
贺之离顿了一顿，忽然侧身。
柳如梢：“？”
贺之离道：“你自己说的。”
柳如梢眨了眨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贺之离道：“成人之美。”
柳如梢大脑这会儿反而死机了，还是慕明月先明白了贺之离说了什么。
慕明月扯了扯柳如梢的衣袖：“他的意思是，放过我们了。走吧。”
柳如梢恍然大悟。
“此话当真？”柳如梢眼眸一亮，“没看出来你是如此大度之人，感谢！”一抱拳。
贺之离颔首：“当真。不谢。”
柳如梢牵着慕明月的手，短短数十秒便彻底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有影卫不明所以，不太甘心：“您这是……”
“成人之美。”贺之离说。
“这……”
贺之离道，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她……不是柳如梢。”
微微疑惑的语气，一脸笃定的模样。
“什么？”这回影卫意外了，“此话何意？”
贺之离闭眼，少时的回忆一闪而过，随即他睁开了眼睛：“成人之美……她不会成人之美。”
“她只会强抢豪夺。”贺之离道。
影卫：“呃……”
“走吧。今日之事，莫要传给别人听。”贺之离道，张开了手掌心，又合上。
掌心里空无一物，但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说起来，也许不会有人信。
很久很久以前的柳如梢，那个强抢豪夺的柳如梢，只用一根柳绿色的发带，就抢来了贺家长子贺之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