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死境
苏江城子2025-10-22 17:414,436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日月不断在天空中颠倒。无论如何,每天的每天,除却季节,没有什么不同。所有人都是日常的三点一线,吃饭、工作或学习、休息而已。无论如何,每一天都过得相当机械,就像是循环往复直到老死的时间循环一般。让人熟悉又陌生的时间重现于眼前,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毕竟早已习惯这样像是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在这间别墅之中,所有的人仍然过着循环往复的生活,却并未从中察觉出些许不稳定的因素,除却那不稳定因素本身知道,之后的时间,即将不再平淡……

  在生活区的一楼区域,隆还在操弄火钳撩拨火炉中的炭木,小平仍然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书;猪木拿着手机不知在做些什么,而镇内则一直把玩着手上捧着的烈酒,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刚才的达尔文排序,结果早已经公布,所有人都知道镇内这一回运气最好,即将第一个参观炎生老师和建生这一年共同合作执行的生物发现。如此好的学术观摩机会,同样作为生物工作者的镇内,为何现在却是这幅闷闷不乐,甚至有些低沉的样子呢?这个问题,在场的其他人根本想不明白。尤其是一不小心抽到分解者的猪木更是无法理解。

  镇内心中的想法,自然是谁都不知道,其实现在,他的心中一直回荡着一个疑问:为什么能够和老师合作研究生物实验的是建生而不是自己呢?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被炎生和建生这对父子给拿走了呢?

  在他们面前,原本一直学业优异、工作顺利的自己,仿佛一个坐井观天的小可怜虫;一切的成就和光彩都仿佛回归到了最本源的灰尘一般,什么都算不上,什么都不是。

  博望坡学园……这个名字一下出现在镇内的脑海里。无论炎生还是建生,他们都曾经在这所学园念过书。建生是去进修的,而炎生则是那里几近元老级别的毕业生!难道说那所学园有什么特别的吗?那里出身的人,就必定会高人一等吗?

  仔细思索片刻,镇内痛苦地垂下眼睑。仔细思索了一下,日本的政客、艺术家、学术理论家、科学家、军事学者、乃至于军人、武器制造学者,没有一个领域没有这个学园的毕业生。这个学园,就像是专门为了创造天才、专门为了打破常规、专门为了折磨人心才诞生的一样!

  在那一瞬间,镇内一直拥有的绝对自信彻底支离破碎。

  弱小者,必须承认自己的弱小!

  镇内没有任何办法超越那样恐怖的存在,自己也根本没有更大的能力去超越这些天才。但是……

  弱小者,必须不甘于自己的弱小!

  镇内的脑海中,并没有浮现出更加努力的豪情壮志;相反,从小就养成的绝对自信正在潜移默化的转变,顺风顺水的前半生让那种自信渐渐转变为了目中无人的自负。

  为什么顺风顺水的一定得是他们?他们何德何能有这样好的待遇?不可能!这些都该是我的!我猜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我才应该拥有这样精彩的人生!我只是一个个体,我很脆弱,但是因为这颗心,我绝不屈服于现实!对……没错……没错……现实的打击压不垮我,如果想要压垮我,我就先毁了它!

  镇内的双手突然狠狠捏住酒瓶,中指上的戒指将酒瓶上的标签狠狠刮去一层,玻璃制成的酒瓶瓶身发出咯咯的摩擦声,刺耳的声音惹得周围的同伴们连连皱眉。但等到他们看向镇内的时候,镇内就好像没事了一样,重新把玩起酒瓶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那透亮的酒水,有些出神。同伴们感觉镇内似乎变了,变得有些奇怪了,但是他们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到头来只能作罢,不再关注镇内。

  呐……

  幽暗到近乎是冥界黄泉发出的声音一般,像是从死境之门之中传出的空洞回响,所有人,就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恶魔一般:“你们不觉得……我们是不幸的吗……”

  ……

  “各位,我给大家烤了些饼干,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啊,如果有问题的话,也要多多给我提意见哟!”元气满满的声音,打破了这里近乎死亡的气氛,火炉中的温暖仿佛再次冲破了层层的阻隔,扑面而来,将这之中不存在的寒气驱散。

  从那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电梯中走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仍然青春的女人,体态优美,曲线分明,看上去颇为年轻,颇为有活力,然而从眼角的细节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真正的青春早就已经流逝了。

  其实这个女人已经四十多了,就是这别墅的主人炎生的妻子,是和炎生拥有如同鸿沟般年龄差距的续弦,然而她却非常爱炎生,非常爱这个家。直到现在多年过去,仍然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活力满满。和她年龄最为接近的镇内早已死气沉沉,而她却仍然享受着生命。

  她的名字也像她长久不衰的容貌一般美,单字为雅。虽说与性格不太相符,但是仅仅一个字,却将她的柔情体现得淋漓尽致。至少……炎生这么多年以来一定能够感受到她带来的温暖。

  “师母!”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微微鞠躬。无论年龄多么相仿,她的身份永远都无法改变:恩师的妻子,自己的师母。这样的身份,虽说的确符合礼数,但是却没了那一丝人情味,更像是礼仪的应酬,而没了生活的气息。

  便是这样,雅也暂时没了笑容,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便急急放下手中的烤盘,招呼着他们慢用,便重新搭上了电梯,回到楼上去了。这个地方,似乎又再度回归到了无人一般的寂静。

  望着电梯舱,听着电梯上升时传来的响声,那种机械碰撞的感觉。隆渐渐有些失神,他似乎一点点的开始理解起了镇内刚才那句话的意味了。此时的他,就像是受不住诱惑踏入死境之门的凡人一般,像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机械般地点了点头,轻轻呢喃一句:“的确……我们真是太不幸了……”

  这个声音,弱不可闻;就连原本他眼中的魔鬼都没有听到。

  ……

  ……

  味同嚼蜡般的餐点……近乎魔怔般的入眠……在这里,在这一切都很富足的地方,在这荒原上的世外桃源之中;他们的生活近乎绝望,仿佛置身在水深火热之中;当仍未寻找到生活意义的人在这个地方呆上片刻,他一定能够感受到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适。

  更不用说仍然需要在社会上奋斗打拼的他们,自然也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坐如针毡,卧如铁板,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非常不自在。这里是人生圆满的人应当在的地方,在这里过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腐蚀,一种折磨!这里所体现出来的种种,在他们看来,实在是近乎无情的存在。

  这就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到了拥有一切的人的身边,跟着他享受一切一样。看似仍旧很开心,但是此人也一定知道这些东西并不属于自己。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再加上那种身为新时代青年的优越感加身,他们完全无法忍受在这里的生活,哪怕一秒都会感觉自己在接受施舍,在向别人乞求怜悯,这种感觉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彻底引燃猪木的神经的,仅仅只是那个研究……那个关于天花病毒的研究,那个看上去疯狂,然而却极具科研价值的发现!

  有了这个发现,有了关于它的研究,老师的名声一定会在国际上彻底打响吧?会因此出席各大学术论坛吧?会得到大量的科研支持者吧?会因此让新又野这个姓氏彻底响彻全日本吧……乃至于让老师他自己……名垂青史吧……

  望着餐桌上花瓶中的鲜花,体格硕大的猪木独自坐着两把椅子,低垂着头,那种发自内心的卑微感压得健硕的他喘不过气来。相比较多吃了几碗社会饭的镇内还有沉默寡言的隆,猪木年轻、也愚昧,更加无法管理好自己的一言一行。

  他的不自在,几乎可以写在脸上,毕竟现在他的难受,跟写在脸上也没什么区别了。他相信炎生这一大家子应该已经看出了自己的不适,但是他并不认为炎生会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难受。

  在他看来,炎生太幸福了,太过于幸福了,做着世界上最高尚的工作、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享受这世界上最好的生活,他拥有了一切,也学着享受一切,这样的生活带来的舒适早就蒙蔽了他的眼睛,炎生一定无法看到自己的痛苦,就算看到了,他也绝对无法想到自己学生们的不适。

  幸福的人,只会享受幸福,不会去同情不幸。这才是这世间的真理!

  在那一刹那,猪木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镇内会说出那样的话了。因为镇内很优秀,正因为优秀,才显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明明咫尺,却相隔天涯。这样的折磨和苦楚,足以击垮任何人。正是这样,镇内才会认为自己不幸;但是事到如今,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与这别墅格格不入,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甚至于好像与自己的学科、自己的老本行也格格不入。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好像背弃了自己一般,自己仿佛沉沦在茫茫大海中的扁舟一般,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

  不会跪地乞求、不会奢求怜悯,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自尊,可是正因为这不懂得低三下四的心情,让他们在面对必定的卑微的时候,心潮澎湃……罪恶,往往在一念之间,从些微的细节开始……

  ……

  若仅仅如此,或许小平也只是不适,并没有联想到自己的不幸,直到……

  “您说什么?建生要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在第三日的餐桌上,几乎所有不是新又野家的人都非常吃惊,包括当时的女佣来川。

  “哈哈~因为是在读博士的时候认识的女孩,所以各位尚且还不知道。我们原计划打算明年四月结婚,到时候各位可得赏脸啊!”建生略显羞涩,摸着后脑勺,向众人发出邀请。

  “……啊……啊!那还真是恭喜啊!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当属镇内反应最快,带头鼓起掌来,随后便是隆、猪木,来川,还有佣人们,也一起鼓起掌来,向建生送上祝福。建生自然也感受到了众人的祝福,赶紧鞠躬表示感谢。

  镇内有些担心,微微斜眼看向小平,却看见小平也是一脸平静,微笑着给建生鼓掌。

  “建生,那个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们能知道吗?”小平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询问着建生。

  “啊,当然。她是神奈川出身的,到东京进修来的,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她或许不算很漂亮,但是很可爱,有时候有点笨手笨脚的,但还是很温柔,很关心别人……”建生满脸幸福与怀念,细数着未婚妻的美好,却没有注意到小平几乎被咬到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紧握的双手……

  目睹这一切,镇内微微叹息。终究……小平的心,也该崩溃了……

  新又野家,真是幸福啊……弄得别人,都显得那样不幸……

  “哈哈~既然都这么说好了,那今天也算是个大喜的日子,也有喜事,我去拿瓶好酒来,大家好好喝上一点!哈哈~”炎生爽朗地笑着。即将成家立业的儿子、自己美满的家庭、还有即将完成的科研成果,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情大好。

  炎生说罢,就站起身来打算去厨房的酒窖里拿酒。

  “老爷,我去吧,您好好陪陪客人?”春日赶紧迎了上去,微微欠身。

  “不行!你去拿酒,怎么能体现出我的诚意和开心呢?赶紧让开吧,这一会我就要去亲自拿上来!”炎生佯装微怒,将春日轻轻推开,便大踏步地去了厨房。

  小平渐渐无力的滑倒在自己的座位上。哪怕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哭、会生气、哪怕会害怕也好,可是很出乎意料,乃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到头来自己能够这么平静。仿佛一切事情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一时间,曾经架构的美好世界瞬间崩塌,可是这颗心却好像彻底死绝一般,毫无声息;那种自己都认为自己与这件事毫无关联的隔阂感,让小平的胸口更加沉闷,像是堵了一口浊气一般,出不来下不去,无法排挤的痛苦……

  这样的感觉,这样若即若离的隔阂……不该有啊!

  不该有的!不能有的!

  ……我绝不允许有……

  ……

  “喂……”

  耳边的轻吟,像是魔鬼的诱惑,渐渐勾引着小平,撩拨着她的心弦……

  “今天晚上,来我的房间聚一聚吧……我们……好好谈谈……”

  是谁?是谁有这样充满诱惑的声音?

  小平努力偏过僵硬的脖子,朝旁边一看……

  是镇内……镇内一哉……

  (未完待续……)

继续阅读:三十八·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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