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王家老二三口子坐在小小的油灯前,看着桌子上的十盒子点心,目瞪口呆。
今晚,他们连晚饭都没去正堂吃,就是觉得这十盒子的点心是不是梦幻?
正堂那边才四盒,可是他们这里却有十盒,而且各个都不同,那位江小姐说,这些她都吃过,都是极好吃的,还交代他们,莫要把这些个点心给正堂那边的人,否则,她会生气的。
他们还是不要让那个好看又心地善良的小姐生气吧,所以这些个点心他们头一次心虚的没送过去,终是老实人做多了,看到这点心他们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最不孝的人。
“爹,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我前日被打得昏过去了,可是祖母却连一眼也没看我,爹,你说,我是不是不是她的亲孙子啊?”
看看别家的亲孙子,哪一个不是抱在怀里左亲右亲了的?看看那个王小牛,纵然整日里流着哈喇子,可是他的祖母却依旧抱着亲不肯松手,可是他的祖母呢?他身上很干净了,可是为何她从来没有亲过他?
老二心一酸,原本不孝的念头又给压了回去,心安理提的瞒下这些个点子。
“次儿,你必是她的亲孙子,是我,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得你祖母的厌弃,她也不会看不上你,不过,饶是这样你也不能不孝顺于她,她到底是你的祖母,我的母亲,就生养一场我们也不能做出那等不孝的事情来。”
王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我说,你们到底是想个法子啊,这么多的糕点,我们,我们该怎么处置了?”
吃是吃不掉了,而且都是新鲜的糕点,若是放久了很容易坏,倒是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王老二想了想,便道,“不如这样,明儿个我不是要去给他们修猪圈砌墙吗?不如,我送点给他们吃?”
老二媳妇眼睛一亮,“哎哟,瞧我这脑子?我怎的光想着自个儿呢?他们一人一家,还有村长也送,村长待我们也不薄,让我们担他家塘里的水,省了我们不少的路,还有我娘家,我娘家也可以送几盒过去,我爹我娘养我也不容易,还有我家的那个小侄儿,也瘦得跟什么似的。”
这样细细一数来,十盒子送出去了八盒,给自己剩下的也不过是两盒子而已,不过他们并没有不开心,反而很高兴,自己吃两盒也够了,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
次日。
王家老二正愁着怎么把这么些东西给悄悄的拿出家门,然就在这个时候,老大和老三还有正堂那边居然连门都没开?
王老二一怔,拍了拍脑袋说自己 愚蠢,他们若不睡个饱哪里会起身?又不像他们夫妻一大早的便起床干活的。
就这样,夫妻二人如同往常一样,扛起锄头,挑着水桶便离开了,没有引来一丝的异样。
老大倒是起身了,不过却没有在意,他们那三亩田里需要担水,不起早是不行的。
王老二把糕点送出去了,最后还极不好意思的交代,“兄弟,千万别说是我给的,我家的情况你是知晓的,要是让我母亲知晓了,又免不了数落我几顿。”
同一个村儿的,又玩得极好,哪里会不知道他的苦处?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 只道,“你放心,若是我家娘们儿问起来,我便说是镇子里的老爷给我们的。”
他们村的男人干活都不懒,有钱的主儿们又喜欢,时不是的赏些个吃食也是有的。
王老二感激不尽。
再送了几盒回丈母娘家,丈母娘家的人高兴得合不拢嘴,都道女婿出息了,不过这些他们也舍不得吃,说太多了,让他们拿一盒回去,老二夫妇哪里肯?这本就是孝敬老人和孩子的,生死不肯要,最后丈母娘他们才收下了的。
老二媳妇感叹,“若是婆母不这样,二郎,我觉得我们的日子会过得比这个还要好。”
看看,同村的朋友兄弟多,娘家的人也很好,若是婆母的脸色能够再好看些,他们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不是吗?
王老二听罢,头又低了下去,眼神里闪着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情绪来。
王次在家休养着,可是他的心又难耐,偷偷的在床上翻起锦儿他们送过来的书本,这些书本上的字他有好多不识得,可是有一些他是识得的,便是先生教的《三字经》,看着看着,他便不由自主的念了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窗外,正堂的王氏正做着针线活儿,听着这幼童的声音,又好听,又软糯,原本她是想要冲到老二的屋子里去的,可是不知为何,她手里的针捏得越发的紧了, 身子也动弹不得。
尤记得,当年她也读过,还被哥哥们带着读过,还有那个自小便俊郎青伯常,他一边教她读一边对着她笑的模样,那样的阳光,那样的人儿,还有那样的鸟语花香,她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庶妹,可是……
吧哒。
可是她又忘不掉那一年,她第一个儿子出生后身患了重病,她不远千里的来求他们相救,可是他们却见不救,还是他,他打开门来,她以为是要接他们母子进府,可是他却只塞了些银子的药材,让她赶紧离开,离开胶他还让她好好的活着?
她活着干什么?连门都不让进?犯事的是她的姨娘又不是她 ,他们为何如此待她?当年她不过十六岁啊,她又哪里有那个本事救儿子?
最后,儿子也没了,她伤心欲绝,不过又没多久,青府也没了,她听到这消息时,她只觉得心里痛快之极,真的,极痛快,她觉得这是报应,是上天对他们家惩罚。
“别怪我狠心,是你们先这样对我的。”
还有那个青璎夫人?
哼哼,什么青璎,根本就是个冒牌货,那个青璎她早就随青伯常死了,看看现在的圣上,他都糊涂到立一个冒牌的为夫人?还敬重了这么多年?真真是个可笑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快活了几分。
至于她的那个二儿子?
她手里的针又紧了紧,人人都道外甥多像舅,青府里的那么多个舅舅他没像着,偏偏像着了青伯常?看看他的聪明劲儿,这与伯常一般模样,还有次儿,他有读书的天份,可他,也有。
青伯常,她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