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者村落房屋大都用石头堆砌,还有几间冰室零星散落,村子中间的空地上一大片焦黑的痕迹,方才还围在一起的人群早已散开,村民结印封住了这一片空间。
地上躺着一只巨犬,浑身光亮漆黑,目露赤红凶光,在它身下淌着一滩血迹,一部分已经冻成了红色的冰渣,靠它最近的一间冰屋也融化了一半。
“爹爹。”华裳看到人群中的华波跑了过去,巨犬看到跑动的人立马警觉,神情凶恶,张口就是一串火焰朝着华裳喷出,火焰猛烈,结界瞬间被融出一个大洞,余焰无视结界喷涌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易潇潇情一个箭步将小女孩按到在地,手掌顺势前挡,这些日子修炼聚集的魂力全部抽离出去,火焰像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突然消失在了空中,易潇潇都吃了一惊,她心中清楚,虽然自己按宁澈买的书修习了一段时日,可这点微薄的魂力能远程熄灭烛火已是极致,又怎么会对抗住熊熊烈火,难道自己梦中的神力又恢复了?
她转头看去,竟然是缚雪塔残碑中的那个印记挡在两人身前,一副闲散模样,刚刚应该就是它出手灭了那个火球,然而众人根本看不见那个残灵印记,只看见易潇潇的手挡在前面,大家还以为是她出手。
没想到这家伙还跟着自己,好在自己也算是蒙他救了两次,她来不及道谢,赶紧检查华裳的伤势,“怎么样,有没有被烧到?”
华裳小脸吓得煞白,摇了摇头,华波也赶过来,骂道:“小崽子,不是让你在屋里呆着,出来凑什么热闹。”
华波扶起易潇潇,“没想到姑娘有如此大能,多谢你救我女儿,眼下这只祸端不知姑娘可有法子。”
“这是怎么回事?”易潇潇问道。
“我们去附近打猎的时候遇到这么个东西,追着华阳一路跑到村里,好些房屋都被这妖兽烧毁了,祖辈生活的村子不能说没就没了啊。”
那只黑犬显然也伤的不轻,刚刚又喷了一团火后在那里喘气,眼里看着众人都是防备,易潇潇注意到黑犬的肚子有些过大,像是有什么东西。
“它要生了。”印记凑热闹的说了一句“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它要是发狂,缚雪塔就有好戏看了。”。
“这么严重,那怎么办?”易潇潇开口询问,她想的是狄如霜的母亲还在里面,要是出事他该怎么办。
“放松。”印记道。
“嗯?”易潇潇还没明白过来,只觉身体好像宣纸被水浸过,这感觉只有一瞬,下一刻,她就看到自己手里多出来一把黑色古琴,“自己”端坐在地,手指拨动琴弦,可真实的自己根本不会弹琴,她意识到那个印记控制了自己身体,十指翻飞中,琴音散出,众人心神震荡,随即又随着曲调转为安宁,此刻,天地只剩下琴音,人人都静默站着,神游物外,无人相扰,那只巨犬也安静下来。
随着一声哀嚎,黑犬头垂在地上,与此同时,一只黑色的小犬也从它破烂的腹中爬了出来,身上还沾着血迹内脏,颤巍巍的站立不稳。和这庞大的黑犬比起来,刚出生的这只小玩意儿只有小猫大小,不值一提。
巨犬费力的舔舐了小狗的脑袋,含着小狗,几次努力的挣扎站起,每一次挣扎都血流如注,它发出一声悲嚎,最后还是倒在血泊之中。小狗还没睁开眼,扒拉着大黑狗的躯体找奶喝。
易潇潇手一挥,琴音散去,众人恢复了神志。有了方才的事件,这些人也不敢轻易上前,任由那只小狗喝得吧嗒直响。
“它死了。”印记离开了易潇潇的身体说道。
“那这只小的怎么办?”方才易潇潇看那只大狗费力的叼起来这只小狗已动了恻隐之心,它都要死了还是想着自己的孩子。
还没等印记回话,村里的老人就说到:“这是灾兽祸斗啊,有上百年未现世了,世间恐怕又得有大乱,把这些清理掉,拉去烧了吧!”
“可,村长,这黑犬身上可有好多肉呢!”他的一间冰屋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如今这大狗的一块肉都分不到,那也太说不过去了,这大犬少说也能够村子的人吃上好几天。
村长呵斥道:“你懂什么?灾兽吃了可是要倒血霉的。”
村长安排人收拾残局,把大狗和小狗拖到村外焚烧,易潇潇本来想跟上去,却被村民围住向她道谢,可这功劳并不是她的,面对热情的人们,她也只能尴尬的赔笑。
人群散尽,她坐在屋外,围着送的兽皮大衣,看着雪花飘落,刚刚擦洗掉的地上很快覆上一层雪白,洁白干净,那只黑狗叼着小狗的一幕又出现她的脑海,当年她的父母也是这样,为了救自己,没在了那片沙海里。现在她还好好活着,可那个可怜的小家伙还没能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间。
“你说那只小狗,明明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只会吃奶,怎么就说它一定为祸世间呢?”外人眼里她像是自言自语,然而只有她知道印记飘着她身旁。
“在世俗眼中,兽类本就性情不定,祸斗之火又可焚万物,能力越强,就越容易让人惧怕吧。”印记道。
易潇潇本想说他们那个世界的信仰就是强大无所不能,可话到嘴边又觉敬畏和畏惧,都有一个“畏”在那里,谁又知道不是因为“畏”和“惧”造成的无可奈何才选择的“敬”呢。
“你有名字吗?”易潇潇问道,“为什么你一直跟着我。”
“我是一段指令印记,指令主人让我跟着能解开碑灵的人,而你就是那个解开了碑灵的人。”
易潇潇想到,碑灵指的应该就是那段被吸收的记忆了,可她世上总是没有无缘由的事情,包括她来到这里,她都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下指令的那个人是谁?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目的?呵呵。”她感受到碑灵带着不屑的笑意。
“你不必多想,我对你没有恶意,那个人让我跟着你保护你,照顾你,还有——”印记顿了一下剩下那几个字没有说出口,改口道:“那个人是你的故人,等你找齐了全部的记忆,你就会知道的。”
印记说的没一句话她都听不懂,明明魂域的人她就认识那么几个,哪里来的故人,全部的记忆,难道那段记忆是属于自己的,有什么前世一说,她识海中的封字金光弥漫,她忽觉头疼欲裂,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脑子里钻出来。
印记虚无的手指触及她的额头,清亮舒爽的感觉从指尖蔓延过来,让她顿时好上不少。
“现在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好了,我叫鹿青崖。”
“姓鹿啊,这个姓倒是很少见,除了你我还知道一个。”易潇潇想到那个水蓝色头发的中学生,当初还是她救了自己,都没有来得及道谢,也不知道现在她和夏堇怎么样了。
冰冷的空气麻痹着人的嗅觉,方才刺鼻的血腥味已消散殆尽,她一抬头看到不知何时从雪中走来的狄如霜,风雪染白了他的黑衣,无论何时,他总是好看的让人心神摇曳。
“你现在感觉怎样了?”狄如霜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易潇潇,她的脸冻的苍白,看着雪的双眼里是迷茫,这样的易潇潇看起来安静而孤独,是他不曾感受到的。
“你回来了。”易潇潇看狄如霜露出温暖笑意,“冷不冷?”她将手里的暖香玉放在狄如霜的手中。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方才她还是那样寂寥,面对自己又瞬间的明媚灿烂,想到刚刚的事,他总是有些愧疚,“你身体太弱塔里冻晕了,我便让华波先送你回来休息,现在可有好些?”
“唉,没什么事,我可能是饿了。”她笑了笑,在水牢里的声音让她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声音已经深深印入脑海,她意识的对自己的经历闭口不谈。
“回去我让宁澈熬汤你喝,这个你拿着,我不冷。”他将暖香玉放了回去,把她身上的兽皮披风系紧了些。“小心冻着。”
本来易潇潇正被狄如霜这温柔的举动所感动,又想到躺床上养伤的那段时间天天喝的鱼汤,脸一黑,连忙摇头道“不不,我突然发现我一点都不饿了。”
狄如霜倒是明白易潇潇对宁澈手艺的避之不及了。
狄溯溪因为狄家有要事已经提前回去,留下狄如霜接易潇潇。天已经黑了,传送阵到狄家也需要一段时间,几人就在村里住了下来,准备明日再走。狄如霜下午都不见了人影,易潇潇正在适应那段多出来的记忆。
几人住在华波的家中,华波的父亲是此处的村长,晚饭拉了个大长桌,许多村民都拿了东西过来送给易潇潇,村长还兴致勃勃的提到今天易潇潇英勇救人的事迹,好在这个时候狄溯溪并不在饭桌上,只有狄如霜静静听着周遭人对易潇潇的赞美。
“看不出你还会弹琴。”狄如霜说道,却也并不太惊讶,他早该知道易潇潇不是普通人,被那个人看重的又怎会是一般人。他说话时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闪过,像是在嘲讽,不过嘲讽的是自己,这样的一个女子,能在自己身边隐藏如此之深,又怎么会被区区寒气伤到身子。
说话间,村长的妻子曹大娘端上来一碗野鸡汤,金黄的汤汁冒着腾腾的雾气,香气四溢,华波刚伸出筷子,就被大娘给打了回去,“这可是公子特意给夏姑娘捉的野鸡,哪有你的份。”?
“特意给我捉的?怪不得傍晚都没有看到你。”易潇潇喜不自胜看向狄如霜眼里都是小星星。
“并不是,这只野鸡不过是我无聊打来玩罢了,大家分了吧!”狄如霜声音淡淡,丝毫不顾及易潇潇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
气氛忽然的尴尬,大家都安静的坐下来吃喝,至于那碗鸡汤都没人问津了,大家都知道刃雪山的野鸡根本不是常见的猎物,这里的野鸡都聪明得厉害,大晚上的又怎么会无聊到运气这么好能打到一只。
可是易潇潇不知道。
她看大家都各自吃着,那碗鸡汤都没人动过,心中想到不是特地为我就不是特地吧,没人吃也怪可惜。刚要去盛,狄如霜将汤端着递给大娘道:“汤凉了,明日热一热再吃吧!”
这很明显的针对了,易潇潇顿时不高兴起来,怎么会有性格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她把碗一放,不悦道:“不喝就不喝,又不是没喝过鸡汤,我吃饱了。”说完起身走了出去,她也不是没有脾气,自打来了这里倒霉的总是自己,如今喝一碗鸡汤都不行,还是被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计较,所有的委屈都因为一碗鸡汤而牵引出来。
狄如霜都愣了一下,这好像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他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可明明是她先有意隐瞒,别有用心的跟在自己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