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紧牙关,命人将管家扔出去:「胡言乱语,我娘在屋内好好的,什么叫没了?」
「情况危急,一切从简,把新娘子带上来,拜堂行礼。」
音乐声又响起来,众人僵着脸,继续寒暄祝贺。
新娘子对外边的情况毫不知情,她被范进强拽下来,攥着胳膊行了拜堂礼。
当天夜里什么情况一概不知。
但是第二天,县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范举人的新娘子,也就是县太爷的女儿,当着众人与范举人大吵了一架,当天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其二是范举人家中红绸变白锻,红纸变白纸,范老夫人殡了。
刚吃过喜酒的人又来到了范府,帮着范举人张罗白事。
我女儿说范老夫人待她不错,也在家中叠了金元宝,一并烧给范老夫人。
我也添了几个元宝。
我为老夫人感到难过,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心中带着一丝窃喜。
范老夫人去世,范进丁忧三年。
三年之内,不能娶亲,不能科举。
更不要说范进为了一己私欲,诓骗县太爷,强娶他的女儿。
听闻他女儿回家之后,又是大闹一场,整的县太爷家中鸡犬不宁。
县太爷嘴上说着没事,可他与范进之间的合作还是出现了间隙。
我深觉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更加努力读书。
05
我想起我的前世。
汉语言文学专业,对八股文也有些许研究。
经过万人选拔,也成功入职公务员,端起了铁饭碗。
可这古代的四书五经,诗词歌韵,还是整的我脑袋都大了一圈。
保险起见,我花重金聘请了一位老秀才教我识文断句。
路上不知被何人看见,我要参加科举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皆嘲讽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没人伦的混账东西,也敢起这样的念头?」
「天上的老爷也是他可以肖想的?莫不是卖肉把自己的脑子也卖了出去?」
「看见前女婿成了老爷,就妄想自己当老爷,还真是鞋底打掌——硬往上贴。」
「……」
不顾众人嘲讽,我在老秀才家中住了下来,每日每夜拼了命的读书。
在参加县试的时候,我又遇到了难题。
县试报名需要五人结保,廪生作证。
我遍寻同期参加考试人员。
他们都嘲笑着摇头拒绝。
「不成,不成。胡兄另寻他人吧。」
「范举人放下话,谁也不准与你结保,难不成我等脑子被踢,会为了你得罪一个举人?」
「胡兄心有沟壑,我等望尘莫及,高攀不起。」
「……」
他们常挤在一起,讨论我要参加科举之事,甚至于酒肆处下了赌注,准备看我的笑话。
老秀才赤着一张脸,与这几人争吵,却被这些人推倒在地。
「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们对得起自己读的书吗?」
「哪里来的老匹夫,半辈子都未中举,与你说话我都嫌晦气。」
我扶起趴倒在地的老秀才,攥紧拳头。
他们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人拿出一大坛酒,将其摆在桌上:「你若是将这坛酒喝完,我就与你结保。」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出奇招。
有人将腿跨在凳子上,撩起衣袍,要我学韩信,从其胯下经过。
有人要我弯下腰,将他驮到家中。
有人左右一看,不甘下风的将吃食扔在地上,要我跪下来舔舐干净。
我看着他们的嘴脸。
这些人自视甚高,却在范进中举之后极尽谄媚。
我压抑住心里的怒火,转头离开。
身后传来他们的嘲笑声音。
「去吧,胡老汉,去宰你的猪去吧。生意实在不行,我等可以前去支持。」
「谁与一个卖猪肉的结保,我笑话他一辈子。」
「瘌蛤蟆想吃天鹅肉,认得几个字,就想参加科举?」
「……」
我与老秀才相互扶持,离开酒肆。
老秀才愁眉苦脸:「衙门已经张贴告示,其他童生都到县署的礼房报过名,你还没找到结保人选,这该如何是好?」
我叹口气:「实在不行只能花钱请人一同参加考试。」
老秀才正想随我叹气,却突然想到:「我有一个外甥,也读过书,但是家道中途衰落,最终无缘科考,你可以去问问他。」
听闻此言,我眼前一亮:「敢问先生,他家居何处?」
06
我还未动身,秀才外甥已经赶来。
他长身玉立,一身素色长袍,腰束同色蹀躞带。
款式有些陈旧,但胜在整洁,立在那里,便显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冲我作揖:「小生姓柳,名昱清,听闻胡兄悬金寻人一同科考,敢问小生如何?」
我扶起他,示意他进屋再说。
他脸上飘过一抹薄红,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
坐定后,我方对秀才外甥说:「老汉年近半百,家中存有些许银两,可供我二人使用。但县试将至,目前结保人未满,且无廪生作证……」
听见我说的话,秀才外甥松了一口气,他身体前倾,对我道:「昔日同窗为廪生,上门拜见,兴许可为我二人作证。」
我面色一喜,又想起结保人尚且不够。
正在苦恼之际,姚寡妇带着她的两个侄子到了。
姚寡妇的两个侄子虽从小读书,但他们一心想要继承父业,出海经商,也不知姚寡妇这次是如何说服他们两个的。
再加上我表弟一人。
我暗自沉思,想必这次可以成功报名。
可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报完名之后,要填写「亲供」。
姓名、年龄、籍贯、体貌特征,以及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过继者则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
有人举报姚寡妇的两个侄子是商人,不能参加科考,我们三人,知情不报,应视为包庇,同样不能参加科考。
时间急迫,秀才外甥将我们聚在一起。
他全身紧绷,冷汗淋漓,双目紧盯着姚寡妇的两个侄子,语气严厉的问道:「你们家中,有没有在当地购置田地房产和登记户口?」
我们不明所以,房间内气氛有些紧绷,我们安慰他道:「无妨,柳兄,如若今年不成,我们可以下一次再试。」
可柳昱清却突然情绪崩溃,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角落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呢?」
姚寡妇的两个侄子面色也不好看,他们紧握拳头,将头扭向另一边。
其中小侄子脾气略微火爆,他直接说道:「现在搞得,好像是我们错了一样。是我们令人举报的,是我们耽误了大才子的科举之路,是我们拖累大家了,成了吧!」
气氛凝重起来,大家都低头不语。
柳昱清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可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卸下力,仿佛被人抽走精神气一般瘫坐在地。
「叩叩叩」三声门响,梅府管家及时赶到。
他弯腰作揖,对我们说道:「梅老爷交代我给诸位定个心,我们早已购置田地房产和登记户口。梅府为地主而非商户,两位少爷以地主子弟的身份参加科举,没有违反任何律法。其余事情,皆交给我与老爷处理,诸位安心备考即可。」
姚寡妇两个侄子松了一口气,小侄子没好气的看向柳昱清,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成了啊,别一副死了亲娘的样子,刚管家都说了,没违反律法,可以参加科考。」
柳昱清渐渐回过神来,他向姚寡妇两个侄子赔罪。
静默片刻,柳昱清开口向我们说了他的身世。
他的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早早的成为秀才,无奈天妒奇才,成为秀才不久就意外去世。
他大伯登堂入室,占了他家的财产,强娶了他的母亲。
荒唐事被别人得知后,外界都在责备他的母亲,说是他母亲不老实,勾引自家长兄。
他也报过官,想要为自己和母亲求一份公道。
可县太爷拿了他大伯的银子,不看他的诉状,直接将他投入大牢。
出来之后,他母亲已经不堪屈辱,自尽身亡,尸身被直接丢到乱葬岗。
而他大伯毫无反悔之心,处处为难,他的日子也越发难过,温饱尚不能解决,更不要说继续读书了。
在我悬金招人后,他才得以参加科举。
「机会来之不易。」他向我们作揖赔罪:「小生情绪过于激动,还望各位多加担待。」
小侄子听的眼泪汪汪,他恨恨的用袖子抹一下脸,拉着柳昱清就要出门:「走,小爷我带你报仇去。」
柳昱清哭笑不得,忙拽住他:「大伯不足为惧,大不了一命抵一命。难的是县太爷,他收取贿赂,草菅人命,在位一天,不知多少人冤死在牢房里。」
「那你想——」我问道。
「吊民伐罪。」
话音刚落,大家都看向柳昱清。
他立在那里,目光坚定:「台前虚下忧民泪,幕后深藏受贿钱。法律无情民有眼,岂容脂粉掩真颜。」
看着面前的柳昱清,我感到一阵羞愧。
自己参加科举只想到保护家人,只是为了一己之利。
可柳昱清遭受磨难,却能联想到同样受苦受难的百姓。
这是自古以来文人的风骨,是士大夫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
小侄子率先响应,他跳出来:「斩杀贪官污吏,去他的县太爷——」
我们几人的血也热起来,聚在一起,做出约定。
必要尽自己全部能力,将县太爷这种贪官拉下马,让范进这种仗势欺人之辈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