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县试之后,柳昱清中了「县案首」,依律直接获得秀才功名,他投到县太爷手下做事,悄悄搜集贪污证据。
我紧随其后,有幸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也获得秀才功名。
其余遗憾落选。
拿到秀才功名不久,县太爷就安排了一次宴会。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鼓乐齐鸣。
县太爷坐在高处,拿起酒杯向我们敬酒:「恭贺诸位秀才,还望各位再接再厉,早日中举!」
说罢一饮而尽。
下面人连忙端起酒杯,殷勤奉承。
「多亏县太爷,我等才能连过三试。」
「必不负县太爷所托!」
「这都是县太爷的功劳啊,幸得县太爷庇护,才能有我等今日的风光!」
「……」
县太爷听着下面的恭维声,摸着胡须,开怀大笑。
他摆摆手,故作谦虚说道:「哪有,都是你们的功劳。」
气氛变得热烈,大家互相敬酒,
一个小厮来到我身边:「胡秀才,县太爷有请——」
我抬头看向主位,果然,那里已经没人。
我跟在小厮背后,盯着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还未等细看,就已经到了书房。
县太爷坐在一把紫檀雕云椅上,见我到来,他亲热的上前挽住我的手。
「你可算来了,坐。」他将我安在一把椅子上。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又听到他说:「我一直觉得我们中间有一些误会,现在终于有机会解开了。」
他顿了顿,仿佛陷在了回忆里:「想当初,范进来寻我,他说他家中无人,我这才将女儿嫁给他。谁知范进这小人,竟敢诓骗我,白白伤了我二人和气。」
他叹口气,递给我一杯茶。
我接过来,脸上堆起笑:「不敢不敢,实在是范进那竖子太过狡猾,这才使我二人误会至今。」
县太爷满意的点头,他摸摸胡须,试探道:「不知胡兄愿不愿意,与本官一起做事?」
我将头低得更低:「不敢当,小生只是一介秀才,天生愚笨,当不得此重任。」
县太爷眯起眼睛:「哦?胡兄这是不愿?」
「不敢,小生只是以为,举人应当比秀才更能帮助到县太爷。」
县太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他挥挥手,将我赶了出去。
出了书房,我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又有一个小厮领着一个秀才来到书房。
我回到宴会上,心中思量,一个接一个找秀才私谈,县太爷这是想做什么?
刚进入大厅,柳昱清就来到我身边。
他借着杯子遮挡,悄声问我:「你去何处了?」
我答道:「县太爷找我,想要我与他做事。不单是我,出门时碰见了林秀才,我猜应该每人都问了一遍。」
柳昱清长出一口气,脸色有些凝重,他看向我:「我大概知道县太爷和范进在密谋什么事了。」
我闻言大惊,四处探望一番,拉他到一处角落谈话:「什么事?」
「我接到消息,月末时期,范进将官任通判,管辖附近几个县区的粮运一事。运输距离远,粮食发霉也是应该,他们准备将我们县城作为中转站,以次充好,从中牟利。我猜,现在应该已经出售了部分。」
「范进不是还在丁忧期吗?」
「县太爷花钱找人勾了范进的名字。」
我皱紧眉头,想起范进强娶县太爷女儿一事,接着追问:「上次强娶一事县太爷心里就没什么疙瘩?」
「没有,县太爷对他女儿并不重视,但是……」柳昱清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但是白捡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县太爷让范进写了一份认罪状书,上面有范进的手印画押,这是我誊写的那份。」
我接过纸,看的入神之际,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将纸塞进袖子。
扭头一看,小侄子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参加宴会啊。」小侄子回答的理所应当:「有钱,任性!」
我无语的看着他,小侄子轻咳两声,正色道:「我听到你们所说的了。柳兄猜得不错,次粮已经出售。粮运一事,县太爷也找了梅府,我们没同意。所以他卖了一部分次粮,安在梅府头上,我不得不来。」
梅家掌握着县城三分之二的粮食。
我们对视一眼,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准备从长计议。
08
回家之后,范进来我家寻我。
我将其赶了出去,没想到我女儿拦住我,她跪在地上求我。
范进也跟着跪在地上,情深意重的看着我女儿,冲我说道:「岳父,是小婿猪油蒙了心,错失良缘,现在求岳父原谅,同意我与燕儿之事。」
我气急,随手拎着一把砍刀,将其赶出门外:「你给我滚,还敢来?」
我将院门关紧,我女儿还在哭喊:「爹,求你——」
随后传来我的怒吼声:「你给我跪祠堂去,好好想想,他是怎么对你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我知晓,是范进离开了。
从那日起,范进每天都会提着礼物来我家前乞求原谅。
我女儿也是脑子进了水,天天和我闹绝食。
没过几日,我打开院门,迎他进去。
范进嘴边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但还是故作谦卑的冲我行礼。
我黑着一张脸,让他劝我女儿进食。
听见范进的声音,我女儿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范郎——」
范进不经意的撇我一眼,得意的拥住我女儿:「燕儿,别担心,我一定会说服岳父的。」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气愤的甩袖子离开。
那日不知范进给我女儿说了什么,我女儿终于开始吃饭。
我心疼的看着女儿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我摸着女儿的头发:「你何苦呢?乖女。」
我女儿低下头不说话,外边又传来范进的敲门声。
我没好气的打开门:「你又来作甚?」
范进笑嘻嘻的回答:「我来看一下燕儿,她从前最爱吃我做的猪肉,我做一顿饭就走。」
做一顿饭?我心中冷笑。
想当初我女儿在他家中做牛做马,他何时给我女儿做过饭?
就连猪肉,也是当初的我给他提过去的。
但是我不能关门,我女儿现在身体还未恢复。
我心中憋着气,没好声的让他进来:「做完你就立马给我走。」
范进连声应着。
我没想到,他果真如他所说,做完饭就离开。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
姚寡妇劝我道:「范进与女儿两情相悦,不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范进得意的笑了,再抬头时,又是一脸老实,他恭敬地说:「是我做的不对,岳父不原谅我也是应该。」
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姚寡妇去了后院。
我与范进进入正题。
「你可知,宴会上,县太爷找我,要我给他做事?」
范进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惊奇道:「是吗?」
我扯扯嘴角,直接拆穿:「别装了,领我前去书房的,不正是你安插进去的小厮吗?」
范进一脸警惕:「岳父如何得知?」
我坦然的将锅推到县太爷身上,一摊手,理所应当的说:「县太爷说的,他早就发现那是你的眼线了。他是为了试探我们还有没有联系,不然为什么刚好是你的人来找我呢?」
范进仿佛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我接着追问:「你怎么得罪了县太爷?他要我暗中监视于你。」
范进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后他抬起头,试探道:「岳父怎会告诉我?」
我佯装大怒,摔了手中的茶盏:「你既不信我,那还是离开吧,今日之事从未发生。我女儿倾心于你,我有心救你,你却这样怀疑我。若不是我女儿,我怎会——」
范进想到我女儿离开他活不了的样子,放下心来:「岳父原谅,小婿不懂事。」
他接着追问:「县太爷还说什么?」
我正了正神色:「他有意将二女儿嫁给那什么柳昱清,对女婿你……」我将手放在脖颈处,比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范进似乎也是想到他写的那份认罪书,脸色凝重起来。
他不由开始相信我说的话,死了一个举人,朝廷必然彻查到底,但若是加上那份认罪书,事情就会定性成他畏罪自杀。
他犹豫片刻,突然跪下,向我求娶我女儿:「求岳父同意我与燕儿的婚事,我用项上人头向您担保,必定真心对待燕儿,还会抬燕儿为平妻。」
「届时,我会交给岳父一个东西。」
我冷笑道:「我可不要你那什么东西,我只求我女可以健健康康的。她恨不得掏出心给你,你竟要一个平妻就打发了她?」
说罢我便要将他赶走。
他慌了神,但还是十分坚持。
正在僵持之下,我女冲出来,跪在地上求我:「女儿倾心于他,非他不可,求父亲成全。」
范进一脸感动,觉得自己已经拿捏住我女儿,也觉得我与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细思片刻,他冲我要了一把刀,将自己的衣襟割开,从中掏出一个名单,是买卖次粮的商户名字与买卖数量。
「我以此为信物,求娶燕儿。」
我女儿热泪盈眶,口中不断呼唤着「范郎~」。
范进也跪到她旁边,冲我磕头:「求岳父成全。」
我似乎已经妥协,无力地摆摆手:「随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