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权刚就站在医务室们框的左外侧,看见老沈过来,对他鞠了一个小幅度的躬,然后礼貌的打招呼:“沈教官好!”
老沈点了点头,咂咂嘴。
白明又继续说道:“聋哑人。”
老沈在所有教官里面属于和气的那一类,所以要比那些严肃的教官,更容易心软一些。
他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王权刚故意惹出来的,还以为他真的是脑子想不通,所以才把刘文打了一顿。
男人的脑回路大多数比较直来直去的,所以老沈也没有掩饰,直接对白明说道:“这孩子开除了,我觉得有点可惜,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他的家庭环境也挺让人揪心的,我们身为教官老师的,不拉他一把,很容易就废掉了这个孩子。”
白明点点头,他也有同样的忧虑,也觉得放弃王权刚这样一个还算不错的孩子,可能会作为他教官生涯中,一个很大的遗憾。
如果这个可造之材,他的本心就不愿意再继续跟着他们走下去那么牛不喝水强按头,强扭的瓜也不会甜。
现在最主要的是,看得出来,王权刚也在矛盾,自己的父亲得了肝癌,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他不能好好的陪陪,还要用他忍着全身剧烈的疼痛,而赚回来的钱,像这种一星期才能回一次家,见一次面的封闭式警校读书。
甚至讲得难听一点,如果王权刚的父亲,哪一天病发死在自己的屋里面,王权刚都有可能,两个星期之后才能看见自己父亲的尸体。
如果换做是白明,大概在那样的年纪里,也会同样的纠结矛盾吧?
面对这样一个即将灯枯油尽,半只脚踏进了坟墓的父亲,而自己又因为天分问题,学不会平常人都能学会的东西,这样的情况下,确实会萌生不如索性退学,好好的陪自己父亲这样的想法。
王权刚的父亲还坐在医务室内的凳子上,因为白明和王权刚两个人在外面讨论的时间有点久,所以他等的略微有点慌张,手掌摊在腿上,食指不断的抠动自己长裤上的一片水泥污渍。
很快地上落下了一小摊灰白的水泥粉,他低头看了看,也才意识到弄脏了这块地方,不安的那自己能动的那条腿,在水泥粉上踩了踩。
这样的氛围让人窒息。
白明皱着眉头,问王权刚。
“你觉得你父亲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把你送来的警校?”
并且是这样一个高端的警校。
“你知道警校有很多种,为什么你父亲偏偏把你送到这样一所警校进来?”
王权刚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他希望我不再受这种苦难且贫穷的日子折磨,希望我能读书出人头地,至少能够吃饱穿暖。”
这是王权刚的父亲曾经跟他的一次交心谈话,用手指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比划出来。
王权刚想到,在那样的深夜里,他作为体育特长生,被特招到沪市这一所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警校前一夜。
他还一直打着手势跟自己的父亲说到我不想去上学,我想早点参加工作,这样能够早一点让你歇下来。
王权刚在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母亲,在这样一个迫使人早熟的家庭里面,穷困潦倒生活压迫下,王权刚竟然还能够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摇摇晃晃地长大,“正常”这两个字,也许对别人来说只不过是平常可是对于王权刚来说,只是他的父亲以血肉换来的空间与环境,对于他这样,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是社会底层,乃至淤泥里爬不出来的人生,“正常”这两个字,实在是奢侈。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到现在都还能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啃着野菜团,而把家里最好的白馒头,省着留给自己吃的场景。
王权刚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花父亲这样挣来的钱,每一分每一块,他都觉得心在滴血。
所以在已经猜到白明要处分,开除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失落的同时,竟然有一丝丝的解脱。
人性就是如此,从小到大压着的事情,在某一刻突然爆发了出来。往往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心理感受。
可是这样的解脱只维持了一秒钟不到,之后王权刚,就被心里面,铺天盖地的会很失落所淹没。
他甚至都不明白他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自己是怎样的一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就在刚刚他蠕动的嘴唇告诉自己的父亲自己被学校开除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该死的人。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白明和老沈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看这样一个挣扎且纠结的人心理斗争。
男孩到男人的演变蜕化必须经历一些疼痛才能够成长的更加健壮。
白明静静的等着王权刚的反应,希望他能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王权刚的父亲终于坐不住了,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敢浪费,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便想着在有限的生命里,能为王权刚攒下一点资本是一点。
王权刚父亲的想法就是,他现在闲下来一分钟,就意味着王权刚在以后的生活里要多辛苦一分钟。
他抓着拐杖,走出了医务室的大门。
结果就看见,白明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权刚,而自己的儿子,红着眼眶,一把又一把的抹着自己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看这样的情形,再结合之前自己儿子在医务室里的态度,立马就着急了起来。
王权刚的父亲急忙一瘸一拐的走到王权刚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臂,比划着手势。
“娃,是不是学校要钱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有钱。”
这个手势只有王权刚能看的懂,不过白明多少还是看明白了他伸手捻动手指,那个要钱的手势,心里莫名的,又是一酸。
可能是这月第一次知道自己当了爸爸,他的心里,对于爸爸这个形象,有了重新的一个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