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皱了皱眉头,他跟王权刚说道:“逃避是懦夫的行为。”
王权刚听了白明的话,突然在门口蹲了下来,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
但是没有流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还没有到二十岁,还不明白很多事情。
他抽了一口烟,那烟火如同砂石一般,剐蹭了声道,顺着咽喉管道一路烧到了骨子里。
他哑着嗓子问白明:“白教官,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原本只是想要给刘文一点教训,没想到自己没有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做出来这样无法挽救的场面。”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父亲是一个聋哑人,零零年的时候在工地被高楼上砸下的钢筋正好砸到了腿上,他原本就不会说话,这些年因为身体残疾的原因,挣的钱也越来越少,如今都已经60岁了还每天去工地上搬砖,夜里去小区里面翻垃圾,捡垃圾供我上学。”
讲的多了,王权刚手里的一根烟不够,又从口袋里掏了一根出来,愣怔的给自己点上。
“而我呢,一直是一个废物。废物一样的存在,除了体能跟得上课程,其他的一样不会,只知道打架学习又学不上法学系别人轻轻松松一天能背出来的东西,我要用十天,甚至二十天才能慢慢的熟悉这个东西。我没用,也不适合这行……我不想给我爸再添加任何负担了,我想退学,想早点上班拿工资养他……”
白明垂眼,看向了王权刚。
王权刚抹了一把脸,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我浪费了他给我的所有期望,浪废了他含辛茹苦双手捧给我的人生,可是这样的人生,如果是他用命换来的,我宁愿不要。”
白明把这根烟最后的一口,抽到了烟蒂,彻底吸干净,然后烟头扔到了地上,用脚底碾把这个烟屁股碾的粉碎。
他问王权刚:“你父亲,怎么了?”
白明的这句话,算是彻底的击中了王权刚的心底。他刚问完,王权刚原本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王权刚大声的擤一下鼻涕,断断续续的说:“我爸……我爸……去年年底的时候,查出了癌症,肝癌晚期,已经没救了,可是他还是忍着身上的病痛,每天勤勤恳恳挣的一点微薄的钱,供我上学。”
白明沉默了,他的心里思绪万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接下来的话。
王权刚说:“我不想在他最后的这一点日子里,还要为他的儿子去拼搏,痛苦的死去。”
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几乎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年前我有跟大队长申请过休学一年,可是我们的课程一旦落下,不管是体能还是法学,都会跟不上,所以大队长拒绝了,我只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让学校来开除我,还有可能把没有用完的学费退回来。”
两人之间的沉默久久不散,医务室内,王权刚的父亲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下,似乎是有点着急了。
王权刚拿着袖子,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双手拍了拍脸颊,使劲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然后进了医务室内,白明也只能跟上。
医务室里面安静得可怕,王权刚的父亲还坐在白明让他坐的那个凳子上,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看着白明也在后面过来,王权刚的父亲憨厚的对他笑笑,打着手势,让王权刚翻译。
王权刚别过脸,小声的跟白明说:“爸爸说,他工地上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还要坐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去的晚了工头会扣工资,所以问问教官您,今天把他叫过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白明刚要讲话,王权刚却转过头,对自己的父亲说:“爸爸,我被开除了。”
说时迟,那时快,白明已经冲了上去,把王权刚的肩膀捞了过来,转过头对王权刚的父亲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又把人给拖了出来。
“我说了要开除你了吗?”
白明走到医务室外,对着王权刚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皱着眉头,指了指墙角,又对王权刚说道:“我还没有做决定,这个事情我还会再考虑,所以暂时不要跟你爸讲。”
王权刚迟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白明,嘴唇上下动了两下,不过半天,只吐出了三个字。
“白教官?”
白明心里也很是犹豫,毕竟打架斗殴这种事情,在警校里面是属于大忌,戒律严明的地方出现了这样的纰漏就是在这种风口时间段,大队长刚刚来,也暗示的自己,罪魁祸首是绝对不能留下来的。
可是出于情况特殊,这样特殊的家庭环境,让白明动了恻隐之心。
正在白明不知道如何解决的时候,老沈背着手从教学楼的地方走了过来,看见白明还在,皱着眉头,把白明拉了过去,跟白明说道。
“你真的要开除王权刚吗?”
“还没有想好。”
白明说的是实话,制度与人情向来就是矛盾的东西,在制度的制约下,王权刚是一定要开除的,可是在制度以外的人情上面,摆明又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从他的心里面出发,她觉得这样一个讲义气,体能又很好的男孩子,不是无可救药的废柴。
老沈踱步走了两下,侧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白明说道。
“我去年带过王权刚一年,这个孩子让我很有印象,他的体能指标都比常人要好,只不过脑子比较轴,很多事情容易想不通,容易想岔了,我感觉,这事情也不单单是我们调查这样的结果,可能还另有隐情。”
白明嘴里的烟味没有散掉,手握成拳,指了指医务室门内,跟老沈说:“这孩子说,他爸爸去年得了肝癌晚期,年前想要休学一年,结果被大队长驳回,没有通过。所以不得不惹出一点事情来,好让学校开除,这样能把多出来的学费结算退回。”
老沈伸头站在医务室门口,往里面看了看,结果就看见,一个拄着拐杖,样貌差不多有七十岁的老人家,正在不安的拿手指,搓动自己脏兮兮的长裤。
“这是王权刚的爸爸?”
“嗯。”
白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