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那样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当我的大脑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事情的时候,愤怒,嫉妒,仇恨,像是蜘蛛丝一样紧紧裹住了我。
这个婊子……她的痛苦是她咎由自取!她活该!凭什么要让我扒开自己的伤口去治愈她!
她不配!
头顶的上吊灯发着暗淡的光,黄色的光线在他身后地勾画出一条团模糊曲折的阴影,像极了自已扭曲的人生。
书房里的空气像是被掺杂上了毒药,仿佛让人吸了就会窒息。
“为什么呢?”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你在说什么?”
他有些烦躁的扯松了领带,我觉得现在的他一定很厌烦面对我,或许他心里也和那个婊子一样还在埋怨我,当初在那场绑架中死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真是可惜没有如了你们的愿……
“小安。”
他亲昵的喊着我的小名,却让我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爸爸只想求你这么一件小事而以,这你都不肯吗?”
小事?我在无数个深夜里惊醒,像是活在地狱里一样受煎熬,我像是死不掉的怪物一样苦苦挣扎,现在你却告诉我这只是一件小事?
也对,你的心是瞎的,你看不到我的痛苦,你把我丢在过去的梦魇里,任凭我呼喊挣扎,对我视而不见,所以在你看来,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几乎在一瞬间,我差点把自己像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去傅禹那里看病的秘密倾泻而出,我很想告诉他,这么多年以来,痛苦的不只是那个婊子!就连他眼前这个亲生儿子也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凭什么要让我撕着自己的伤口去治愈别人!
但是最终,我只是咽下了不存在的血水。
我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这个时候我彻底知道,就连我们之间唯一存在着的那点温情都已经没有了。
我冷眼看着他,他却不着痕迹了避开了我的眼睛。
我听到冷笑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
“凭什么?”
他先是震惊然后很快,愤怒爬上了他的脸。
“你在说什么?”
我想我是畏惧他的,看着他那张愠怒的脸,所有想要破口而出的质问和疑惑全都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我像个懦弱又胆怯的傻子站在那里。
对面的他几乎要咆哮起来。
“你就是这么跟你的父亲说话的?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周阿姨是你的继母?”
“……”
“你是不是还忘了多年前替你死去的那个孩子是你的妹妹!是你周阿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
书房里充斥着他因为愤怒而粗喘的呼吸声,可能是因为他咆哮的声音太大,引来了佣人的敲门询问。
他挂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开了门。
“什么事?”
“有客人来访,林家家主的独子。”
我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地向门口看去,可惜佣人的身体挡在那里,除了从缝隙里传过来的光线,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林家是个大势,长辈从政,小辈从商,这也一直是我父亲所羡慕的,对于林厌深的到来,我父亲还是很重视的,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并没有马上放我走,他示意佣人招待好后客人后,重新关上了书房的门。
最后一点光线消失的时候,他转过身来,我以为他又要呵斥自己,却意外的听到了他刻意压低声音的……乞求……
“小安……我知道让你回忆那样的事情是强人所难,但是……”他顿了顿,语气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悲恸。
“就当我这个做父亲的求你了行吗?”
眼前这个一向冷酷,不近人情的父亲,第一次用了请求的字眼……为了一个伤害过我的该死的外人,用上了请求的语气。
无数疯狂的想法像是洪水一样挤进了脑袋里,它们在里面嘶吼嚎叫,互相残杀……
“你会后悔的……”
我发出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够听清,他皱起了眉。
“你说什么?”
“我说……”我对上了他询问的眼睛:“你会后悔的!”
或许是我眼里的恨意太过明显,让他当场愣在了那里,他有些困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我疯狂的质问着他。
“你不是让我去讲述一下我当初被绑架的过程吗?要具体讲哪一段?你那个女儿是怎样被人杀害得过程吗?”
我对他步步紧逼,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是要我告诉她,那人是怎么样用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又是用怎样的力气把她拖到了角落里,她怎么样一点点的窒息死亡?”
我站在那里,心里在疯狂的咆哮着。
“我可以说……但是你敢听吗?”
这段回忆就像是被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在每个深夜的时候从里面爬出来,嘲讽我,讥笑我,让我一次次的地回忆中死去。
书房里的花瓶被他拎在手上,我以为下一秒他会向我砸过来,但是碎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瓶子被砸在我身后的墙上,它们有些滑过我的侧脸,让我感到了细小的疼痛,碎片炸了一地,书房里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看上去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杀了我。
我想……他大概一直很痛恨我吧。
在他的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在那场意外中全身而退生活幸福的幸运儿,享受着美好的生活,但是谁也不知道,我那个伤口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非但没有愈合,相反,它都已经腐烂得发臭了,我痛苦哀嚎,但是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有时候我会羡慕那个死去的妹妹,至少她在父亲的心里还留着美好的印象,至少她不会受到这样残酷的冷暴力,也不用承受心理上带来的煎熬。
有时候,活着才是对人最大的惩罚。
等到佣人第二次来敲门的时候,他的表情阴戾,只说了一个字。
“滚!”
我出去的时候,林厌深正好站在门口,他逆光站着,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身后是披洒了满地的红霞,听到响动后他偏过头来,我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大概我脸上的表情是难看的,所以他看到我时先是挑了挑眉。
“看到我这么不高兴?”
“没有。”我尽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平稳:“你来做什么?”
他看了看我身后缓缓走来的父亲笑了笑。
“不是说好请我吃饭吗?不想认账?”
现在的林厌深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救星,我连外套都没有拿,直接越过他走了出去,我不知道身后我父亲的脸色是怎样的阴沉和难看,但是这一刻,我只想逃离这里,这样的念头疯狂的在我的脑海里膨胀着。
今天林厌深没有开他那辆扎眼的跑车,而是让李景溪送他来的,此时的李景溪坐在车里乖巧的像个刚被家长训斥了的宝宝。
看到我在看他后,不满的瞪了我一眼。
林厌深拍了拍他的头。
“瞪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瞎琢磨吗?还怪上别人了?”
李景溪坐在驾驶位置不满的嘟囔着什么,我听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送你们去哪?”
“随便。”
林厌深大概是看出了我有些烦躁,他走到车子一旁打开了车门,示意李景溪从车上下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李景溪一脸懵逼。
“做……做什么?”
“下车,借你的车用用。”
李景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死扒着方向盘不肯下来。
“干什么?我是安全套吗?用完了我就扔啊!不下!”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抵抗过用武力的林厌深。
直到坐上车子,林厌深问我去哪里的时候,我还没有从刚刚和父亲的那场冲突中回过神来。
这是我从小到大,特别是那场意外以后,第一次正面发泄自己对他的不满,更多的时候,我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听着他的训斥。
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就连教育孩子都很少透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但是这一次他逼得用花瓶砸我,想必也是真的动了气。
“安沐?”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还没回过神,车子猛然一刹车停了下来,一只微凉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转过头来。
我的表情有点慌乱,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看着我。”
林厌深的声音清越,我看到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漂亮的让人惊叹,他的眼睛里带着蛊惑人心的光点。
“和你父亲吵架了?”
心里明明对这个人充满了抗拒,可能是因为我寂寞了太久了,在这个时候我不由自主的想去应和他,我轻轻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我的耳垂,动作亲昵。
“别担心,都过去了。”
那颗在胸膛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忽然就平静了下来,黄昏的光从车窗照进来,映在他俊秀的五官上,他勾着嘴角,眼角带笑。
“请我去吃饭吧,难得我现在有时间,也不枉费我上门把你要出来。”
林厌深是个很知分寸的人,就像是现在,在安抚好我快要崩溃的状态后,对于我家里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提,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像个优雅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