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深站在客厅的吊灯底下,柔黄色的灯光打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动也不动,双手插在裤兜里,歪头看着我,脸上挂着让人看不懂的微笑。
“维生素?可以啊。”他啧了一声,眼神轻佻:“吃一颗我瞧瞧。”
这个人……真的是多疑到另人发指,我知道林厌深一向不好糊弄,但是我没想到他会不好糊弄到这种地步。
“不信我?”
“不信你。”
“行吧……”
我从里面倒出颗药来,随手扔进了嘴里,对面的林厌深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疯了!”
他大概是没有料想到我会吃的这样干脆,看到我的动作后,脸色一变,疯狂的冲了过来,连拉带拽的把我拖向卫生间。
“别拽!你要做什么?”
下一秒我的双手就被他反扣在了后面。
“安沐你踏马你是不是撒谎成性!为了圆你的谎言这药你说吃就吃!”
他粗暴地把我按在了洗漱池旁,一只冰凉的手扣进了我的嘴里,逼着我呕吐着。
因为中午没吃什么东西,一阵阵酸水从胃里疯了似的返了上来,我想要痛骂他,却被他的手堵住了嘴,头顶上是他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什么药都敢吃不怕吃死你吗!”
一阵折腾之后,我瘫在了沙发上,被酸水滑过的喉咙像是被腐蚀了般,一咽口水就带着丝丝的疼痛。
我趴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眼角看到林厌深站在一旁瞪着我。
操!没被药吃死也得被他摆弄死了!
他紧盯着我,目光灼灼,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你敢说你那药是维生素?”
我知道,这下糊弄不过去了……
“不是。”
“那你还吃!”
我捏了捏眉头,其实这药我是经常吃的,而且还要比医生给我规定的剂量要多,刚才的那样一颗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只是这件事情是林厌深不知道的。
我避开了他的眼睛,撒谎。
“我只是吓唬一下你,不会真的咽。”
“这是什么药?”
“安眠的。”
房间里传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林厌深这个人一直让我看不懂,他对于我的事情过份好奇,刻意接近我的痕迹重,有时候看我的眼睛像是带着恨意,但却又总是不经意的帮我。
从林厌深脸上的表情来看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我很不满。
他眯起眼睛看我。
“如果我没猜错,上次你从桥上跳下来是因为巧克力,今天吃药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顺着沙发走了过来,俯视着我。
“今天你碰到了什么事?或者说你见到了什么人?”
眼前的这个人……敏锐的可怕……仅仅只是一瓶药就让他联想到了这么多。
我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准备强行送客,却看到了他愣在了一旁,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我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却看到了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今天有记者过来找过你?”
他怎么知道?
他似乎看出了我脸上惊讶的表情,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分明是一张记者证,大概是今天那个记者不小心遗漏在这里的。
“那个记者问了你敏感的问题?所以才导致你今天状态崩溃到了要吃药的地步?”
我张了张嘴,觉得无言以对。
他坐到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头,盯着手上的记者证若有所思。
“市政府和电视台合作的那个特大案例报导项目找上你了?”
心里的那股烦躁的感觉顿时又涌了上来,我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长辈里有从政的,偶然漏出来的消息。”
他扭头看我。
“那么……这个记者为什么要找上你呢?”
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躲不过了……
“我小时候被绑架过。”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稳。
林厌深的好奇心重的不行。
“然后交钱把你赎回来了?”
“嗯。”
我敷衍了一声,却漏出了破绽。
“仅仅只是这样为什么会被归类到特大案例?”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那场绑架中,死了五个人,四个绑匪……一个人质……只剩下我还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的活着。
“那场绑架死了人?”
我垂下了眼眸,瞧,他还是一向的敏锐和不客气。
“死的……是我妹妹……”
那个软软的,小小的,一微笑嘴角扬起来的小女孩……
“他找你采访什么?想知道你被绑架的过程?”
我突然有些口渴,嗓子里像是干涸一般的疼痛,我快步走进茶水间倒了杯水,林厌深在我后面紧跟着,穷追不舍。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难回答,只是会让我很难受,我吞下了一口冰水,冰冷的液体像是带着小刺滑了下去,反而让人更渴了。
我深吸了口气。
“没有,他只是想知道我对于那件事的感受而以,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他像是没有听懂我话里赶人的意思,轻蹙着眉头,歪头看着我。
“还不急,你还没告诉我,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这很重要?”
我的声调有些跑偏,带上了不自觉的颤音,林厌深的问题让我有些歇斯底里。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跑来问我?今天那个记者是,你也是,就连家里的那个姓周的婊子也是!我活着让你们感到不痛快吗?啊!为什么这么对我!!”
林厌深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了。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拿着水杯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让里面的水都起了动了起来,我放下了水杯,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手。
“我没激动,当年的事情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现在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林厌深在听到我这话以后眼睛里狠戾神色愈来愈显,我觉得如果可以,他可能会冲过来把我按在地上揍一顿。
林厌深的嘴角突然带了笑意,是那种带着残忍笑意的弧度。
他逼近着我。
“你敢说……
当年你把该说的都说了?该做得都做了?活着?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呢……”
他的这种反应和态度……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当年的事情呢?”明明被绑架的是我,但是林厌深的反应却古怪的很。
他收了嘴角的笑意,从衣服里摸了颗烟出来,靠在墙上吞吐着,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隔着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开口向我解释。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很晚了,我想休息了。”
他掐了烟,斜着眼睛看我。
“逐客令?”
“明白就好。”
他没有动,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而已。”
他向门口走去,经过我时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关上门之前,他停留在那个窄窄的门缝里,他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到表情,只看的到一双明亮的让人害怕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当年有一个姓陈的绑匪一直在喊冤,他一直在自证,可是在知道死了一个人质以后就在监狱自杀了。”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我却感觉到了他勾起的嘴角。
“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还没等我回答,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回应了我。
我有些迷茫,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会有绑匪喊冤这种事,当年的事情以人质一死一伤的惨烈事实作为结局,我被救出来以后就被安排在了家里,请了专门的医疗团队治疗陪护。
直到烧了一个多星期以后,我父亲告诉我事情都圆满结局了,本该受到惩罚的绑匪一个也没有逃过。
而我所记得的就剩下在那个炙热的夏日里,尖声的蝉叫机器的嘶吼,以及那个躺在发白的土地上的毫无生气的尸体……没带一丝血色,却一直是我最恐惧的一幕。
之后这件事情就成了家里的禁忌,就连佣人都轻易不敢谈论,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这个家里变成了捆绑人心的牢笼。
我晃了晃手里的药瓶,从声音可以听得出来,里面的药没多少粒了,相同的数量,这一次我比上一回吃的时候更短,更勤。
一想到再次去傅禹那里拿药时被他追问的场景,只觉得心里烦躁的不行,我坐在沙发上揉着眉心,耳朵里却意外的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门外似乎又来了人,急促的敲着门,一声声的敲门声只觉得让人更烦躁了,我以为是林厌深又折了回来。
打开门的那一刻,我脸上的表情是不耐烦的,差点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一直敲什么!话都给你说清……爸?”
门外的男人穿着黑色西服,领带打着一丝不苟,他摸着袖扣皱着眉看我,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
我曾经一度怀疑过他是不是天生就是这个冷淡的样子,对什么也热情不起来,再高兴的事情也不会让他的嘴角上扬,后来那个姓周的女人嫁了进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他并不是生来就这样,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同样的,他从来都不会在那个女人面前露出这样冷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