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有礼苦笑一声,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小六…看到你们…在祖坟那边…成功了…”他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着黑丝的血痰。
“我们以为…他虚弱了…”
黄仙姑蹲在一旁检查其他伤者,突然冷笑出声。
“哟,这不是龙虎山‘天师七子’吗?怎么,组团来送死?”她指尖沾了点一个年轻道士伤口的血,放在鼻尖嗅了嗅。
“有意思,伤口上有‘迷心散’的味道。”
我心头一震。
迷心散是专门用来制造幻术的邪药,能让人看见最恐惧或最渴望的景象。
“你们…互相攻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朴有礼闭上眼睛,痛苦地点点头。
“进到里面…突然…所有人都变成了…那个老怪物…”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面。
“清远师弟…他第一个…”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角躺着一个最多二十岁的年轻道士,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拂尘。
那分明是龙虎山的制式法器。
“好歹我们是站着出来的。”
黄仙姑站起身,旗袍下摆沾上了血迹,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他们可都是爬出来的。”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灰。
我抬头看向当铺二楼,那些窗户后的黑影似乎更多了,它们拥挤着,蠕动着,像是迫不及待要冲出来。
“他撑不了多久。”
我握紧打魂锤,锤头上的符文已经红得发亮。
“续命阵被破,借阴债的反噬很快就会。”
我的话戛然而止。
当铺二楼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清脆响亮,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转眼间,整栋建筑都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婴儿哭声。
黄仙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百婴索命…老东西疯了!”
朴有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必须…阻止他…那些鬼婴…”
我按住他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符塞给他。
“守住这里,别让任何东西出来。”
转向黄仙姑,我深吸一口气。
“我们得再进去一次。”
黄仙姑的瞳孔在月光下变成了细长的竖线,她舔了舔尖利的虎牙。
“这次你可看清楚了再打,二皮。”
我们重新走向那扇黑洞洞的门,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像是无数根针扎进耳膜。
我摸出三枚铜钱夹在指间,铜钱上的“乾隆通宝”四个字微微发烫。
这是师父留给我的护身符。
踏入门槛的瞬间,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柜台上的油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火苗却是诡异的绿色。
地上那些系着红线的布偶全部面朝我们,用纽扣做的眼睛反射着幽幽的光。
“老唐装!”我大喝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当铺里回荡。
“你逃不掉的!”
二楼传来木头断裂的声响,紧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我和黄仙姑对视一眼,同时冲向楼梯。
楼梯木板在我们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上一阶,婴儿的哭声就更加清晰一分。
“等等。”
黄仙姑突然拉住我,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
她将簪尖在掌心一划,鲜血立刻涌出,滴在楼梯上形成一条细细的红线。
“血引路,魂归位…”她低声念咒,鲜血像有生命般向前蔓延,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条模糊的路径。
我们顺着血迹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
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雾,婴儿的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伸手推门,指尖刚碰到门板就传来刺骨的寒意,皮肤上立刻结了一层薄霜。
“让开。”
黄仙姑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门上。
血珠接触到木门的瞬间,门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像被烧红的铁丝般亮起又迅速熄灭。
我飞起一脚踹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部一阵痉挛。
老唐装跪在房间中央,周围摆着七盏油灯,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他的胸口插着三根银针,针尾系着红线,线的另一端连着三个鬼婴,它们浑身青紫,眼睛是浑浊的白色,嘴里长满了尖利的牙齿,正撕咬着老唐装的手臂。
“你们…来了…”老唐装抬起头,他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一块块皮肉掉下来,露出下面的白骨。
“正好…陪我…一起…”
他突然抓住一个鬼婴塞进嘴里,尖锐的婴儿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随着这可怕的“进食”,他腐烂的皮肉竟然开始缓慢愈合。
“他在用鬼婴延缓反噬!”黄仙姑厉声道。
“不能让他吃完!”
我举起打魂锤,锤头上的符文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就在这时,老唐装浑浊的眼球突然转向我,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二皮…”他的声音突然变成了黄仙姑的语调。
“你终于来了…”
“二皮…干嘛打我…”
老唐装的声音突然变成了黄仙姑的语调,那诡异的声线像毒蛇般钻入我的耳道。
我握锤的手微微颤抖,锤头上的红光忽明忽暗。
眼前这个正在吞噬鬼婴的怪物,脸上腐烂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嘴角还挂着黏稠的黑血。
“别听他的!”真正的黄仙姑在我身后厉喝,她腕间的银铃炸裂般响起。
“他在用摄魂音!”
我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我瞬间清醒。
老唐装的脸又恢复了那副枯树皮般的模样,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恼怒。
他干枯的手指突然收紧,被他抓着的鬼婴发出刺耳的尖啸,那声音像千万根钢针扎进脑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我暴喝出声,打魂锤上的符文应声大亮。
锤头划出一道赤红弧线,直奔老唐装天灵盖而去。
老唐装怪叫一声,竟抓起另一个鬼婴挡在身前。
锤头击中鬼婴的瞬间,那小小的躯体“砰”地炸开,腥臭的黑血溅了我满脸。
血液接触皮肤的刹那,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体内,我半边身子立刻失去了知觉。
“二皮!”黄仙姑的尖叫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踉跄着后退,视线模糊中看到老唐装趁机将第三个鬼婴塞进嘴里。
他的喉咙诡异地蠕动着,皮肤下的血管像蚯蚓般凸起,由黑转红。
房间四壁贴着的人皮开始剧烈抖动,发出纸张摩擦般的沙沙声。
“你...阻止不了...”老唐装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了许多,他缓缓站起,佝偻的背脊竟然挺直了几分。
“六十年的布局...就凭你们...”
我挣扎着想举起打魂锤,但手臂重若千钧。
黑血带来的麻痹感正在蔓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眼角余光瞥见黄仙姑正与几个从人皮墙上挣脱下来的黑影缠斗,她旗袍已经撕裂,雪白的手臂上布满血痕。
老唐装从怀中掏出一个乌木匣子,打开后露出里面躺着的小木偶。
那木偶身上绣的正是暖暖的生辰八字!他枯瘦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缓缓朝木偶心口刺去...
“暖暖。
!”我嘶吼着想要扑上去,却重重摔在地上。
麻痹感已经蔓延到胸口,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在银针即将刺入木偶的刹那,一道黑影突然从破碎的窗户撞进来!
“砰!”
玻璃碎片四溅中,那个身影如炮弹般砸在老唐装身上。
乌木匣子飞了出去,木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我拼尽全力伸出手,木偶恰好落在我掌心。
触感冰凉,像握住了一块寒冰。
“刘强?!”黄仙姑失声惊呼。
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死死抱住老唐装,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
直到这时我才闻到空气中浓重的汽油味。
刘强从头到脚都浸满了汽油,衣服紧贴在身上,不断往下滴着液体。
“暖暖!爸爸给你报仇了!”刘强的吼声撕心裂肺。
他一只手钳住老唐装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打火机,拇指毫不犹豫地按下。
“不!”
老唐装发出非人的尖叫。
“咔嗒。”
火苗窜起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
然后。
“轰!”
橙红的火球在房间中央炸开,热浪如实质般拍打在脸上。
两个纠缠的人形瞬间被烈焰吞噬,老唐装的惨叫声几乎刺破鼓膜。
火焰中,我看到刘强扭曲的面容上竟带着解脱般的笑容,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还在喊着女儿的名字。
“二皮!现在!”黄仙姑的尖叫将我拉回现实。
我强忍剧痛爬起,打魂锤上的符文因为高温已经变得滚烫。
火焰中,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正在挣扎着脱离刘强的怀抱。
那是老唐装的魂魄!他的灵体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面部还保持着死前极度痛苦的表情。
“这一锤,为了暖暖!”我抡圆了胳膊,打魂锤带着破空声砸向那个灵体。
锤头接触灵体的瞬间,刺目的白光炸裂开来。
老唐装的魂魄像被雷击般剧烈抽搐,发出高频的尖啸。
我趁机从腰间抽出锁魂绳。
浸过黑狗血的麻绳在空中划出一道黑线,如灵蛇般缠上那扭曲的灵体。
“你们...不得好死!”老唐装的魂魄在绳结中挣扎,声音已经不像人类。
“我在地府...等你们...”
“你没机会了。”
我咬破中指,将血抹在绳结上。
血液接触灵体的瞬间,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绳结骤然收紧,老唐装的魂魄像被无形的大手捏住,开始从四肢末端一点点碎裂、消散。
他的尖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夜风吹散在空气中。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我瘫坐在地上,手中的木偶不知何时已经自燃,化为灰烬从指缝间溜走。
黄仙姑踉跄着走过来,她漂亮的脸上满是烟灰,旗袍下摆被烧焦了一大片。
“结束了...”她哑着嗓子说,目光落在火焰中央那两具已经碳化的躯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