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誉瞧见她披头散发的样子,道:“发生什么事了?”
圆香一边哭一边道:“近来也不知为何,便总有些下人丫鬟们私下议论我,说我……说我被劫匪劫去,脏了身子……我今日又听见那丫鬟婢子议论了,一时间气不过,便出手教训了那丫鬟,谁知……谁知这素清跟那玉儿便是看不过,要来说我……她们两个,却是仗着人多,便将我推到在地,两人将我扭打,相公,相公你可要为我做主才是!”
丁誉听了这话,只去瞧李谨身后的素清,道:“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素清道:“方才我与玉儿自路过这园中,便听见丫鬟的哭喊声,我们自来瞧过,便瞧见圆香妹妹在此处将丫鬟又扇巴掌又揪头发的,玉儿妹妹看不过去,就道‘不过丫鬟下人说几句话罢了,值得甚么。’也是怪素清不好,因着圆香妹妹向来是不喜欢素清,素清还要前来劝架,一时间圆香妹妹说了我几句,玉儿看不过去,便……这件事情,相公要怪便怪我罢,切莫将事情闹大了,若是闹到老祖宗那处去,岂不是白让旁人看了笑话,千错万错都是素清的错,素清愿领罚。”
丁誉听了这番话,又自看了一眼圆香,道:“事情若是这般,便这样罢了。”
圆香道:“相公,事情怎么能就这样罢了,她们两个联手来欺我……”
丁誉厉声道:“闭嘴,看看你的样子,还嫌自己不够丢人是不是?”
圆香一时觉得委屈,丁誉的目光却落在素清的身上,道:“你过来。”
素清忍不住把眼去瞧一瞧李谨,才慢慢走过去,丁誉拉起她的手看过,又看了她的脸,道:“身上有哪里伤着了么?”
素清只是摇头,丁誉看向圆香道:“你还不回去收拾收拾换身衣服?”
圆香气得不行,只能让丫鬟领着一路先回去了。
丁誉向李谨道:“让李管事见笑了。”
李谨道:“哪里。”
丁誉拉了素清的手道:“且回去罢。”素清抬眼瞧见李谨,赶紧将手抽回来,丁誉看她一眼,又将她的手拉了,素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时也不敢再抽出来,等到回了院子,素清才一把将手抽出来。
“生气了?”
素清道:“素清不敢生气。”
丁誉笑道:“你不是素来好脾气的么,今日却要跟圆香动起手来,我方才却是在众人面前帮了你,却不曾帮她的。”
素清道:“所以倒不知你是何意,你且要演什么戏?”
丁誉道:“你素来是乖巧的,近来与我说话却越发没个规矩了。”说到这处,顿了顿道,“也好,你这个性子到是要比那逆来顺受的性子要好得多。”丁誉自在她的院子里石桌前坐下,却突然道,“你这院子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素清道:“我不需要丫鬟伺候。”
丁誉道:“明日我便差遣两个丫鬟过来。”
“我说了,我不需要丫鬟伺候。”
丁誉瞧见她这样倔强的性子,他心里也是明白,虽则这些年来,她看起来柔弱,便是一副受人欺负的样子,但是骨子里最为坚强倔强,丁誉道:“即便是以前的日子里,我多处怠慢你,到了现在,你也不必这样同我使性子,你终究是丁家的大少奶奶,院子里却连个丫鬟都没有,成个什么样子。”
素清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面上冷笑道:“我这个丁家的大少奶奶,本来就是不成样子的,先时倒是不说,这八年来,我已习惯这样,也习惯了一个人,你却要跟我说起成个什么样子来,有甚意思!”
丁誉叹了口气,想是这么多年,她倒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像圆香这样,便是愈发踩到她头上的气也不知她受了多少,也罢也罢,既是如今她心里头还不能释怀,自己又何必再去惹她不高兴,丁誉道:“便是依你罢,若是日后觉得不便,便直接去李管事那处差遣丫鬟便是,你且先自休息,我去看看圆香。”
素清只是一语不发,丁誉便是先自去了,待径直向圆香的院子走来,却还不曾走到那院子里,便听见那院中一阵摔盘子摔椅子的声音。
那圆香先是自己骂骂咧咧不休停:“且与我登鼻子上眼了,却是气煞我也。”
旁边的丫鬟劝慰道:“少奶奶,可却别气了罢,小心着气坏身子。”
圆香哭道:“你且看大少爷,却去瞧那个贱人也是不来瞧我,今日我教训丫环婢子,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闲事,还有那个玉儿,明明先时就是个下贱的婢子,今日却不想这两个下贱的人骑到头上来了……”又气得将茶杯都一个摔了,“最气是相公却不帮我,要来帮着那个贱人!”说着一个茶杯恰巧砸在院子的白墙上,“砰”地碎了满地,丁誉正踩着那碎渣子进来,道:“好大的火气!”
圆香抬眼看见丁誉,一时又气,一时又恼,只是让他瞧见自己这么发火的时候,便赶紧将手上没摔的那个茶杯放在桌上了,只是转过身去,掏出帕子抹起泪来。
丁誉扬手将丫鬟的呵退,走上前道:“今日之事,原是因你而起,你却还有脸发这样大的脾气?”
圆香听了这话,那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愈发哭得大声:“相公这是什么话来,便不知这趟相公回来是着了什么魔,倒是护起她来,却不晓得圆香受的委屈!”
丁誉在石桌旁坐下道:“你且说说,你是受了什么委屈?”
圆香一边抹泪一边道:“相公便是不曾听得这丁家院子里头下人丫鬟们议论纷纷么?自从我被劫匪劫去,遭李管事救了,便是如今被送回来,那些下人们皆是不省事的,便是都把话来说我,说我被那劫匪劫去,已是……已是坏了身子,却说我……且把些难听的话来讲我,我却是怎么受得住这般的羞辱。”
丁誉道:“下人们做的也委实过分,不过你既是心里清楚你便是清白的,我也是清楚你是清白的便是,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却理他们作甚?”
圆香道:“殊不知这流言蜚语能杀人呢!岂不知甜言与我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呢!”
丁誉笑一下,道:“你既晓得这番道理,平日里挖苦欺辱素清的话,却比不得这些流言蜚语?她既都能受你,你却不能受得,你端得好没气量!”
圆香心下道,今日听他说话,他那字里行间里,哪里不是处处帮着那贱人说话,却不晓得这次他回来,那贱人使了什么手段,却把自己的相公夺去,便也是因着自己被瑞官夫人所害,被劫匪劫去,虽得李谨救下,却并没有在相公回来时便待在相公的身边,倒是这个时间让她得了间隙,便是把些什么话语来蒙蔽了相公罢。
圆香素来晓得丁誉这个人,若是偏爱了什么东西,便是心里就向着的,此时自己若是不识趣,又去碰他的忌讳,岂不是让他更加讨厌自己,圆香想到这个,便话锋一转,道:“相公说的是,我便是气量不够,不过这些闲言碎语便是无中生有的事情,我只消说了并未被劫匪劫走,只是被李谨救下来了,便是先送往了娘家住着,再是接回来的,那到时候便没人再要把闲话来拿我的不是了。”
丁誉道:“你可知,为何这丁家大院子里头,便无故在你身上掀起这千层浪来,你可知这背地里要对付你的人是谁?”
圆香想了一想道:“相公的意思是,是瑞官夫人?我便是想不明白了,这瑞官夫人为何却是老要来对付我!”
丁誉道:“你却不知有句话么——枪打出头鸟,想是你平日里在这院中太过嚣张跋扈了,你那性子却也收敛些的,左右我不知何事被朝廷调用,也是不能长留在家里的,你怎么都不是瑞官夫人的对手,便学学素清,能忍的则多忍忍便是。”
圆香道:“我却是要忍,只是这流言蜚语却如何忍得,便是要将李管事救我的事情说出来才是!”
丁誉道:“你却嚣张跋扈有余,一点都没有脑子,你且想着,我不在的时节,你被瑞官夫人所害,李谨却还能将你救上一救,便是背着瑞官夫人救下你来,这丁家院子里不消分说,都是对瑞官夫人有些忌讳的,李谨救你,也不想得罪了瑞官夫人,如今你却要把他救下你的事情说出来,便是一个恩将仇报,自己的救命恩人,你却来这样出卖他,你可摸摸你的良心,还在是不在。”
圆香一时哑口:“我……”
丁誉又道:“且依我看,这件事情便是这样就算了罢,你也收收性子,尤其是你那脾气。”说罢起了身要向外走,圆香叫住他道:“也是中午了,相公未曾用过饭的,这会子却是要上哪里去?”
丁誉道:“今中午去不留在你这处吃饭了,你且自用饭罢。”说罢便转身出了院子,只留下圆香在原地气得跺脚,这个丁誉,且定是要上素清那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