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将她搂一搂,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我答应你,我会平安的回来,我还要平安的回来,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
如果素清是玉儿那般的年纪上,李谨的这番话她听过便也就安心了,可是素清知道,战场的事情,原是去了便是没报着回来的心思,将士当报国,生死在度外。
素清这般想着,不禁又泪流满面起来,可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谨见她以泪洗面,竟也拿捏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听见素清道:“你走罢,我现下也不想瞧见你。”
李谨道:“何故如此,又不是生死离别……”
话还未完,被素清打断,道:“你却知不是生死离别,你可知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每日里都需担惊受怕,我知你有本事,我知你惯能征善战,你是大男人,便要顶天立地的,不错了,我这处牵绊你是儿女情长,恐你英雄气短!你去打战便去打战,你去边关便去边关,索性我们从来都没有一个名分,我便是说这些话来也是逾矩!”
李谨见她哭得伤心,恐她坏了身子,道:“别哭了,伤心伤身,我以为你素来深明大义,知书达理,怎么便在这件事情上却这样不明事理呢?”
素清冷笑道:“是了,我不明事理,我哪里比得你的三姑娘深明大义,只怕你后悔当初选了我却没选她,说到底她才是正经的大小姐,我算个什么,不过是个向来不受宠的深闺弃妇,她深明大义,她知书达理,你便去找她是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李谨耐着性子道:“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来气我,我的心思你素来知晓,我方才也并不是要说你,可是你想一想,难道我要因着你和孩子,弃万千百姓于不顾么?”
素清道:“是,我和孩子算个什么呢,终究你李谨想选谁便选谁,思慕你的人便是出门就是一大把,你走吧,却别来这里跟我费劲口舌了!”
李谨见她越说越不靠谱,心里也怨她不理解自己,保家卫国是男儿的担当,她便是连这一点都不肯体谅,难道以为自己便能狠心将她母子留在此处么?索性她如今气在头上,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是白说,李谨干脆起身要走,道:“你且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瞧你。”
素清见他真的要走,哪里不气上心头来,一连将桌上的盘儿碟儿都摔尽:“你走,你且再不要来,我再不愿瞧见你!”
李谨走至院门口,瞧见云霞与彩凤,吩咐道:“少奶奶心情不好,你们好生伺候着。”
云霞与彩凤答了是,李谨才向外走,借着月色,却愈发觉得心里烦闷,只往长廊处走了,却听见一阵箫声,如丝如缕,声声跌宕。
李谨抬走一瞧,便见那镂空雕花屋顶上坐着两个人,两人一身白衣,迎着月色,倒有些古道仙风之感。
云逸见了他,举一举手里的酒杯,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李谨翻身跃上屋顶,在云逸身边坐了,将酒壶接过来,道:“既是‘独酌无相亲’,何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呢?”
云逸笑道:“看来你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吧。”
李谨灌了一口酒道:“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伤心人别有怀抱’么?”
丁纯笑道:“的确是只有你一个人‘伤心人别有怀抱。’素清向来聪明,她怎么会不知道出征意味着什么,想必是现下怀着孩子,便更加忧郁几分,一时间怎么可能谅解你,玉儿年幼,你把些好言告诉她,她便信你,须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此去边关不晓得何时才平定战乱,只盼着战事平定之后,还能苟延残喘的回来,不要辜负了一方明月心。”
云逸道:“你此言便是差矣,能活着回来就是功成名就,就是光宗耀祖,你周家儿郎自有一番气度,今日怎么说起‘苟延残喘’这样的话来。”
李谨笑道:“只怕你是未曾识得情滋味,不解这内中苦楚。”
云逸道:“既是像你这般说来,这情还是不要沾的好,左右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丁纯往腰间收了笛子,道:“你这话却说的是,那便祝你得偿所愿好了。”说罢自飞身落了地,往内院去了,李谨与云逸两人也尾随而下,却不想长廊后头传来个声音道:“李谨?是不是你在那?”
李谨回头一望,借着长廊的灯火,瞧见一身蓝衣白裙的丁怡正从这边过来,李谨拦住云逸道:“且先替我挡一挡,便说我不在这里。”
云逸还未说得什么,瞧见李谨已经快步走远了,那丁怡穿过长廊过来,正喊道:“李谨……”走上台阶时却看见云逸,道:“云公子,是你。”
云逸拱一拱手道:“三姑娘有礼。”
丁怡点头笑一下示意一下,便要绕开他往前头走,云逸一把拦住她道:“夜已经深了,三姑娘还要往哪里去?”
丁怡道:“方才听见箫声,故此过来,似乎是瞧见了李谨,正好找他,有话问他。”
云逸道:“哪里有李谨,方才只有在下一人在此赏月饮酒,我便是从李谨那处过来,他已是歇下了。”
丁怡道:“原是这般。反倒打扰公子雅性,公子请便罢。”丁怡说完,转身要走,云逸在后头道:“三姑娘想问的,又何必一定要问李谨,问我不也是一样么,在下定会知无不言。”
丁怡回头道:“公子知我要问什么?”
云逸笑道:“三姑娘要问的不过是李谨出征一事,可是?”
丁怡道:“正是,因着日间听得你们说什么边关战事吃紧,你是从京城来的,你说要找丁家,你便是来找李谨的么,你要来寻李谨,让他赶赴边关,带军打战么?”
“正是。”
丁怡道:“原来是真的,你真的是来寻李谨,可为什么是他,他……不过是我们丁家的一个管事罢了……”
云逸道:“姑娘此言差矣,李谨是当今天下难得的将才,这么多年屈居丁家做一个小管事,已是屈才,如今国难当头,大丈夫应该挺身而出,这是他肩上的责任。”
丁怡听得这番话,眼里已经包了一包泪水,只是忍着道:“不知道现在边疆战事如何?倘或李谨去了,会有危险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云逸心下叹一口气,道这会丁家的三姑娘也是个痴情之人,只是可怜,这番痴心却并没有用对地方,遂道:“三姑娘一番心思,李谨他那般聪明又岂会不知呢,只是依我看来,他心里已有了一位佳人,三姑娘何必还要这般执着呢?”
丁怡愣一愣,半晌,失神道:“他……他有心上人?是谁,是谁?”
“姑娘又何必一定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呢,总之不是你便是了。”云逸见她面上落下泪来,他便是素来讨厌这些纠缠不清的妇人,觉得这样没半分骨气的人失了尊严不说,反倒让人看不起自己。当下也不愿多再理她,转身要走,却被丁怡抓住袖子,道:“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
云逸道:“怎么,便是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呢?是去寻那个女子麻烦,还是要横刀夺爱呢?三姑娘是个大家闺秀,何故这般没有气魄,为了一个男人失了尊严,倒叫人看不起你!”
丁怡受了他这么一番话,心头原便是苦涩不说,倒叫她看清了自己原来在李谨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想必这番话,也是李谨心中所想吧,是了,她自从喜欢上李谨,哪里还有半分硬气呢,左右不过是哀求,不管多少人劝她放下,她只是一味的放不下,如今却才晓得,自己这样在别人眼中是多么可笑,丁怡自将脸上的泪水抹了,转身便走。
云逸瞧见她跑走的身影,一时也觉得自己失言,转身时瞧见李谨从斑驳的树影里走出来,叹口气道:“我方才那样一番话,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
李谨道:“的确是有些过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你何必将话挑明了说,半分颜面都不给她留呢。”
云逸道:“听你这番口气,倒是有些责怪起我来了,你要是有心怜花,方才怎么不站出来去安慰安慰她,你既是看不上她,又管她伤心不伤心呢。”
李谨道:“喜欢这种事情根本就说不清,我自十四岁进入丁家,下人仆人们多是看不起我的多,可是她是一个小姐,便对我很好,她从来不嫌弃穷人,也很善良,知书达理,丁家的男人们多没用,丁家的妇人们,多勾心斗角,她自幼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却还能保持自己一颗本心,也实是不易,她一个姑娘家,在外要打理丁家大大小小生意上的来往,要处理外院大小事务,在内还要处理内院中的琐事,能做到她这样,已实属不易,她是个好姑娘,我虽心里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也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