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摆到了街尾,十分喜庆,锣鼓喧天。
那大红的花桥在将军府门前停下,丁纯一身新郎服,脸上带着笑意,踹了轿门,拉着新娘出来,突然一阵风吹过,掀起那新娘的盖头,那盖头下映出公主的一张脸来。
玉儿从梦里惊醒过来,抬手摸到额间的冷汗。再看身边时,哪里还有丁纯的身影?
玉儿试着叫了几声丁纯的名字,却并没有人应她,外头月色大好,玉儿将屏风前的袍子披在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想来已是大半夜,庭院中的月色甚好,照着墙角几株寒梅,白色的一朵挨着一朵,玉儿顺着长廊一路走过去,只是走到丁纯的书房时,却见里头点着灯火,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响起来,道:“大婚便就是在这几日,你且是好好准备准备吧。”
大婚?什么大婚?
玉儿捂住嘴,难道是?
里头却又传来苏俞白的声音,道:“你却是担心玉儿?这个事情你倒是不用太担心,终究是瞒着她将公主娶了,她哪里便会知道,只是明日,我与你一副药,你喂她喝下,她便能昏睡三日,届时将她送到城外的南苑去,自有丫鬟下人照顾她,等她醒来,便是已经成事了,还担心些什么呢?”
那头只是不说话。
苏俞白,苏俞白什么时候来京城了?玉儿只是听着里头的对话,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丁纯道:“也只好如此。”
玉儿脸上流下泪来,只是捂住嘴,又顺着原路走回去,慢慢的爬上床,玉儿只是怀疑自己此刻还是在做梦,自己定然是还在做梦罢,丁纯怎么可能会这样对自己?他不会这样对自己的,他说过的,这辈子就只有她,现在只有她,以后也只有她一个人,他怎么会瞒着自己娶公主呢?
玉儿脸上流下泪来,忙抬手擦了,外头稍稍有些动静,是丁纯推门进来,紧着是快到床边的脚步声,玉儿紧紧的闭上眼睛,只是装作熟睡了,丁纯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来,只是将她搂到怀里,摸着她搭在被子外头的手,将她的手又放回被子里,在她发间亲一亲,这才搂着她睡过去。
次日一早,丁纯却并没有去上朝,玉儿明明记得,自己有跟他说过,等到今天上朝,便让他去说不娶公主一事的,果然,看来昨夜却并不是在做梦呢。
此时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丫鬟婢子端了热水来伺候她洗漱,玉儿只是简单的梳洗过后,丁纯过来拉住她的手道:“肚子饿了没?我一早便让丫鬟炖了鸡汤,便是这几日天气冷了些,喝些汤暖暖胃。”
玉儿瞧着那桌上摆着的一盅鸡汤,一时心头滋味难言,只是强忍着道:“好啊。”
丁纯拉着她在桌前坐下,便是盛了一碗鸡汤出来,先自吹得温热了,再勺了递给她道:“快,尝尝。”
玉儿只把碗接到手里,道:“我自己来。”
她不晓得自己在说这句话时是不是感到心灰意冷,却努力扯出一抹笑来:“这院子里有些冷,你进去拿个汤婆子出来给我暖暖手罢。”
丁纯点一点头,出来时看见玉儿已经趴在桌上,碗里还有半碗没喝完的鸡汤。丁纯将身上的袍子解下来给玉儿盖上,拦腰将她抱起来,亲一亲她的额头道:“这几日便委屈委屈你。”说着便将玉儿抱上事先预备好的马车,自己也上了马车,一路将玉儿送往城外的南苑去。
等到了南苑,丁纯先将玉儿安顿好了,便吩咐了一个婢子,道:“若是夫人中途醒来,或者有其他什么事,第一时间派人来将军府通知我。”
那婢子答了句是。
丁纯又派了十几个侍卫,将南苑围了起来,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待到丁纯离开后,那婢子刚替玉儿将幔帐放下来,正要转身之时,却被一双手一把捂住了口鼻,只是略略挣扎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玉儿将自己与那婢子的衣裳都换了过来,再吃力的将那婢子扶到床上,拎起桌上的提篮,整理了一下妆容,推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里十分安静,只是院门那里来来回回走动几个侍卫,玉儿低着头走过去,那些侍卫也并没有说什么,玉儿便微微低着头,径直出了院子,一路快行,等到看不见那所大院子时,才将手里的提篮扔了,进了城去。
周纯周将军即将迎娶公主的事情满城皆知。
玉儿已是心灰意冷,方才一路来听见这个消息,已是哭干了眼泪,此刻,仿佛就是在昨日的梦中,京城街道的两旁,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摆到了街尾,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终究,他还是要迎娶公主的,便是因为这样,既然下药迷晕自己,即便就是好好的告诉她又能如何?倘或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他要迎娶公主,那么自己既不愿意儿女共事一夫,也不愿意再留在这里,她会自己离开,离他远远的,从此便与他桥归桥,路归路!
那晕倒的婢子这一晕便直晕到晚上,只是揉着额角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正穿着夫人的衣裳,躺在床上。是了,夫人呢?
那婢子四下里都瞧不见人,只匆匆推门出去,门外已是天黑,只是院中灯火还算明亮,登时要出院门,却被一众侍卫拦住,道:“夫人,这是要去哪?”
那婢子急道:“什么夫人?你们且是看看,我哪里是夫人,夫人一早上将我捂晕了,换上了我的衣裳,已是出去了,你们且还不去禀告将军,说夫人不见了人。”
是夜,将军府内内外外一片喜庆,公主已被八抬大轿接来,只是等着吉时便要拜堂成亲。
丁纯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那是他娶玉儿时也不曾穿过的,只是因着玉儿是被老祖宗直接指给他的,竟连礼也没有成过,他心里想到玉儿,却见门童往席间来,只小声道:“将军,夫人……夫人不见了。”
他心头一惊:“怎么会不见的?南苑外头十几个侍卫,还看不住夫人?”
那童儿低声道:“是夫人将那丫鬟捂晕了,穿了丫鬟的衣裳走出去了,侍卫们都没发现。”
丁纯一边解了喜袍一边道:“传我的令下去,立刻封锁各个出京路口,就算把整个京城翻个遍,也要将夫人找到。”
那童儿领了话,自下去了,丁纯正欲走,被苏俞白一把拉住,方才那童儿的话,苏俞白也听到了,只是道:“你这个时候离开,要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么?”
丁纯不说话,只是要走,苏俞白拦住他道:“待会吉时,皇上皇后马上就要到了你这个时候走人,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弃天下黎民于不顾么,你一走,谁来调动三军?”
丁纯面上犹豫:“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也并不是那般受王法,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不敢想。”
苏俞白道:“这样,我去,我去找行不行?你留下来,我发誓,就算把京城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人找到。”
丁纯还自犹豫,云逸过来道:“还磨蹭什么,皇上皇后便要到了,这会儿要出去接驾了。”只是说着,苏俞白道:“我现在就去找人,皇上都到了,你可千万不能这个时候不见了人。”
苏俞白先自往后院离开,心下道,女人果然是麻烦的,便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非要闹什么脾气呢,还要累得自己满世界的去找。
好在找到玉儿也并没废多大一番功夫,玉儿原本也无处可去,想着要回杨清县,可是杨清县路途遥远,自己身上却是身无分文,天大地大,倒是连个能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正自感慨,却突然被人抬手捂住口鼻,晕过去之际,被两个大汉抬手抗在肩上。
玉儿揉着额角醒来,却见碧鸢在床头坐着,玉儿道:“碧鸢?我这是在哪,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鸢道:“你可算是醒了,这处是京城,这里是苏俞白的一处别庄。”
“苏俞白?”玉儿想了一想,听见碧鸢道:“你且是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哥哥不是死了么,怎么现在这个周纯周将军……”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玉儿只得将丁纯的身世又说了一遍,包括他假死出征一事。
碧鸢听完,捂着嘴道:“你的意思是,二哥哥原来没死,周纯将军就是二哥哥,可是……”想一想道,“这个周将军,今夜娶公主的事情,整个京城都知道,那你……”眼瞧着玉儿没了言语,大抵也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只是问道:“那你现在该怎么办呢?”
玉儿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只是希望回到杨清县去,在那里终究还有个家。”
碧鸢听了这话,眼里流下泪来,道:“却没想到你跟我想在一块去了。”
玉儿道:“你跟苏俞白却是怎么?”
碧鸢摇头道:“没怎么。既是想回杨清县,我们比如趁着夜色上路罢,我只是再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了!他将我带来京城,不肯让我见他的父母,只每日将我丢在这院子里,像是犯人一般,院外还有侍卫看管,连门也不许我出……我已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们却今夜就走,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