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两名运动员(二)
二十四和242025-07-28 15:314,145

  龙海重新见到校门,不禁感慨万千。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无论爱情还是事业。门卫已经不再是王大爷了,这位老爷子在这个人人都拼命向上爬的时代竟然在保安这一职位上从没有胡子做到留出满脸白花花的络腮胡,不得不佩服他的坚守。门卫认出了龙海,爽快的把他们迎了进去:“学校领导年年都会把你贴在名人墙上展示给新生们看。”龙海抬头一瞧,发现他的大头照竟然和爱因斯坦和迈克尔杰克逊排放在一起啼笑皆非:“老于还真遵守诺言把我放上去了。”

  老于是他还在这里读书时的校长,苏雅就是他找来当教练的。老于是一个很老派的人,这一点从他力主修筑的学校钟楼就可以看出来了。谈及为什么要在信息时代修这样一座古董并被质疑这是否是拙劣复古时他给出了一个很可笑的答案:“因为他够大,哪里都能看得清。”

  事实上钟楼上的钟表还是修的太小了,门卫王大爷在拦截迟到学生的时候根本看不清时间,只能拿出手机来确认关闸门的时间。龙海知道这座钟楼存在的真正意义——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时间是确实在流逝着的。当师生们在校区中穿梭时他们总能遇见这座高耸的钟楼,想起还有多久要到上课的教室。

  龙海抚摸着已经掉渣的钟楼墙壁,眼里充满爱惜。“每天他敲响最后一声的时候是我那时候最幸福的时刻。”他对苏雅微笑:“因为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苏雅也展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一开始我并不喜欢这钟声,因为他提醒着我上班时间到了,”她抿着嘴,“我爱上你之后,每天的最后一响钟声带来的东西就从苦恼变成希望了。”

  尤勇跟在他们后面徜徉在这座学校之中。要说他此刻的心情,只有惊讶二字可以形容。他从没真正的进入大学,连他硕博的双学位都是通过线上教育获得的,一起插科打诨的室友,一同出双入对的初恋,功能复杂的多栋教学楼,会定期找自己谈话并把学校的表面工程告诉你的辅导员这些多数大学里都有的配置是不存在于尤勇的记忆里的。他对学校的印象只有对初中和龙海一起经历的日子的回忆了。他向龙海询问了他以前的办公室,准备进去瞧瞧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他推开窗纸已经烂了一半的玻璃窗,眺望远方,见到了历代学生们栽下的翠绿树林,见到了苏雅曾经带领田径队打败国家田径队的那次出行所走的现在已经被落石截断了的公路,见到了龙海离开田径队去当教练的出发军绿色车站。他最后的目光聚焦到了苏雅身上,把她的的双马尾和红扑扑的侧脸,葱白的手指和紧实的小腿都看了个遍,你喃道:“好福气。好福气”

  男人是个老实人,直到他三十岁的时候才情窦初开。尤勇作为公司的“元首”身边的人大多是穿着商务装的职场女性或者把自己套进华贵礼服的交际花,每天看着一套套白衬衫和包臀裙在眼前晃他头都要痛了。就在这时娜塔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在娜塔莎退出模特行列的那场走秀上。

  他清晰的记住了那天的天气并且由衷感谢它,要不是暴雨制造了车龙让他无法赶往自己丈公位于哈尔滨北部的居所尤勇是不会去看从来就没尝试过的时装秀的。

  那是一场内衣秀。尤勇虽然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和很多人都维持着良好的社交频率,与人相处时也能泰然自若,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透过某种自己钻研出的小动作来调节交流对方的心理与情绪,但他从来没有见到只穿内衣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下走来走去,还那么骄傲的秀出自己身体的曲线。所以他前半程都躺在椅子上假寐,不时把眼皮抬起两毫米偷看走秀的模特才得以大致清楚所谓的走秀大概是一个什么情况。

  美人儿是倒数第三个出场的,算是压轴的压轴。“你醒了。”等娜塔莎走完秀回去之后带他来的生意友人发现本该睡着了的尤勇已经完全把眼睛睁开了。他的双腿不安分的互搓,好似想把两腿间的夹缝抹掉一般。尤勇在被娜塔莎的性感所打动之,用一个极为敷衍的借口取消了和友人约定的行程,在走秀结束之后直接进入后台去找娜塔莎了。

  娜塔莎已经穿好衣服,出发去赴送别她的晚宴了。在女人即将迈出后台的时候尤勇不小心打了一个趔趄,砸进了娜塔莎的怀里,给了娜塔莎平生所做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对她做的壁咚。尤勇像个怂货一样向她道歉,得到了她大度的谅解,还捡起了他因为撞击而掉落的证件还给他。男人默默的目送她离开,手里捏着自己的证件。

  尤勇四处检查了一下办公室,希望能找到侥幸没有被时光或他人所抹掉的龙海的工作痕迹。依据自己对弟弟的了解尤勇很快就在一个因为缺了一条腿而被弃用的椅子底下找到了他写的蹩脚的诗。弟弟只要在一个地方待了超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会想方设法留下痕迹。他说过他要驰骋全世界并留下属于自己的回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践行着这一诺言。

  参观完教学楼后夜幕已经开始升起了了,像是魔术师为了博得观众惊呼声所缓缓揭起的魔术布。他决定离开了。

  男人到达操场的时候苏雅已经向龙海说出那句话了:“回家来,别做运动员了。”龙海来到她的面前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怎么了,突然就开这么伤感的玩笑。”苏雅柳眉轻展:“我没有开什么玩笑,我说真的。”龙海刚要问她原因就被她的食指堵住了双唇。“因为我怕,”他拿起他的右手,对上面的伤疤指指点点:“你看看你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她说得动情,毫无防备的泪崩了:“要是你运气不好,上次在雪山上就......”说着她哭了起来。龙海试图用暖男专用微笑安慰她:“但我不是没事嘛,下次我不再上雪山了。”苏雅推开了他:“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女人蹲了下来,被地上升起来的黑暗包围。“你要是喜欢运动大可以像其他正常人一样在空闲时间跑一跑步或者干脆去健身房健身,为什么一定要做运动员吗?”龙海知道他们正在讨论一个严肃的话题,所以没有俯下身拉起她,反而站得更加笔挺了。“鸭子,我才是应该不明白的那一方,我做了快十年运动员了,你也曾经是一个运动员,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劝我离开呢?你不享受吗,跑步时烈风扑面的爽快,肺部燃烧的温暖?”苏雅把脸埋到****,说出来的话像一团团乱麻,龙海的理解力无法扯开它。“我曾经也享受过,但是伤痛更让我刻苦铭心。”

  苏雅受的不是小伤,她的运动员身份只持续了两年,第二年全运会比赛的时候相邻跑道的运动员侧滑摔倒了,甩飞的钉鞋底下的尖钉残忍地嵌进了她的跟腱之中,要是这情况放在十几年前她就残了,终生无法脱离拐杖。苏雅摔倒过,贴地滑行过,抽筋过,也用力到肌肉出血过,自认为对伤痛已经习惯了。可这场意外打破了她的这份自信。

  怎么会这么疼,比指甲上的倒刺被扯到肩膀上都疼,仿佛既被锤子打了又被刀斩断了。因为这场事故,她的队医研究起了不用鞋钉依然能让跑鞋抓稳跑道的方法,最终研发出了现今的粘性跑道,运动员在上面正常跑步的时候不会受到太多阻力,但是一旦鞋子发生了迅速偏移跑道就会提供巨大的摩擦力帮助运动者站稳。这项发明获得了专利,成为了CPL中UC赛的必备配置。然而可怜的苏雅除了肇事者的一声抱歉和象征性补偿的十几万之外什么都没得到。队友,教练,乃至来看望她的国家领导都劝说她要大度,那苏雅还能怎么表现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苏雅不再想去涉足其他运动项目了,转行做了教练。龙海猜想她也许是因为过去的经历而这里的氛围又比较适合怀旧所以苏雅情绪被煽动,说了胡话。“别闹了,我们去吃饭吧,开了那么久的长途又逛了小半个校园我肚子都饿扁了。”苏雅抓住他的衣襟哭嚎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你还有尤家啊,你还有我啊,为什么就不能放弃运动员这一身份呢?”是啊,他是龙海,尤嘉集团的龙海,苏雅的丈夫龙海,为什么一定要守着运动员这一身份,既让大哥为自己的不归而动怒,又让妻子苏雅担心呢?龙海没有料到梦想与现实该如何选择的难题竟然会摆在他的面前。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现实,自己为什么不能呢?

  当初老于和妈妈是因为同样的问题分手的。这所学校也是妈妈的母校。龙梅也曾经是这个学校运动队的一员。龙梅很年轻的时候和老于是一对儿,在这个小学生都会谈恋爱的年代,十六岁的恋情已经很成熟了。老于是一个喜静的人,从他几任宠物都是乌龟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偏偏他的对象是一个以运动为生的运动员。老于在目睹过龙梅的几次较严重的受伤之后也向他提出了和苏雅一样的请求。龙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并且进入了国家队,遇上了尤勇,开启了后面的故事。

  妈妈虽然忙于公司事务,但是她的锻炼没有落下。自从龙海出生之后妈妈就会不时带他来这里,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有个地方给小宝宝玩耍,何乐而不为呢?在出事的前一年龙海跟妈妈来过几次这里,看她跑步。

  “妈,每天跑还不累啊。”“不累呀,我准备一直跑到六十岁呢,那个时候估计老年奥运会都有了,我就可以去了。”他对这个回答哭笑不得:“妈,为什么你死抓着运动员这一身份不放啊。”妈妈擦着汗:“实在是放不下啊,我还是觉得和别人赛跑的时候最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她望向那座钟楼:“人的一生是很短的,到什么时候就做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用左手按住了他的头:“我喜欢奔跑,我的青春就应该用来奔跑,我现在快四十岁了还感觉浑身有劲,当然应该继续跑,因为这本就是我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情啊。”

  龙海呼唤苏雅与他离开无果索性自己离开了。女人知道自己完败了,坐在了地上,眼前闪过那名学生死亡时失魂落魄的双眼。苏雅刚才在看毕业墙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条字迹:“我以后要成为能站上短跑领奖舞台为亚洲人争光的运动员。”写下这句话的人是田径队里一名卷发的队员。他向队内隐藏了自己有心脏病的问题,最后在一次跑完坐下休息的时候离开了。因为大家都在训练所以没人发现他发病时身体剧烈的抖动,要不是苏雅去拿水的时候瞥见了他的状态恐怕队友们连他活着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是在苏雅怀里咽气的。女人不想下次她在运动场上抱着的看着他烟气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尤勇也不希望。他拦住龙海,让他回去答应苏雅。“哥,你知道......”尤勇爽利的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制止了他的辩解。“回去答应她,然后我会跟她说你的合同期还有十年,如果你不履行合同我就报警抓你,说你欺诈,反正她也不是很懂法律,也不相信我们。”龙海愣住了。“小子,既然你选择代替老妈成为一名运动员,就要把这条路走下去。”尤勇低下头,“其他事情你不用管太多。”他没有给龙海和他兄弟情深的机会,在叮嘱他多回家看一下爸爸之后就去开车了。

  门卫很大方的让尤勇开车进了校园,还进了操场。他们搭车离开的时候龙海的脖颈突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回头一瞄,只见两道幻影正在向他招手。龙海绷不住了,按着眼睛说自己眼睛痛。

  “说好了十年,十年过后你就离开赛场。”他只有十年了,进入名人堂才能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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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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