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眼,强光在疯子道简的眼皮上越来越亮,道简皱了皱眉,侧过身,面向亡妻的墓碑,避开直射的阳光后,继续睡着。
他的衣服破旧不堪,满是土垢,有些地方都凝成土块,头发和胡须连成一体,因占满了尘土,此刻反射阳光后变成了黄白之色。
叮叮咣咣的酒坛碎裂声不断的响着,打断了道简的晨梦,他皱着眉,双手压在了自己的耳朵上,继续睡着,可脑子却不自控的清醒起来,以至于怒气渐渐集聚。
又是一阵探子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扫把扫地的哗哗声,道简终于忍无可忍睁开了双眼,猛的坐起身,向声源之处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的十几步外的地方,正将打碎的酒坛扫在一起,一旁的下人恭敬的聚拢碎片,随后一筐一筐的运向他处。
道简顿了一顿,可眼中全然没有旧识相逢时候的热情,现在的他,却有些厌恶的看着那位武者。
“怎么?就是这么对熟人的?”
宇文崇笑了笑,将扫帚递给下人后,向道简这边走来。
道简皱了皱眉,侧身看了一眼坟头四周,虽然有气,但对宇文崇打扫的如此干净还算满意。
“多谢……”
道简坐着微微躬身,算是一礼致谢,随后躺下继续休息,他侧过身,背对着宇文崇,没在说话。
“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你的……额。”
宇文崇停在墓碑前,看了一眼刻有曼儿两字。
“亡妻曼儿怎么想,她最爱之人,竟然变的如此狼狈,若是还活着,你会如何?”
“她已经死了,没有如何。”
道简本不想回话,可他也知道不该把怨气撒在前辈身上,无论如何,该有的敬重还是要有的,否则,狗都不如。
“是,人死不能复生。”
宇文崇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看向西方,看向水镜山,沉默不语,眼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柔情,似乎是在追忆,也在忏悔。
“起来吧,随我走走,说说她的事。”
宇文崇用脚踢了一下道简,突然一股子恶臭从道简身上散发出来,这种恶臭呛的宇文崇连退数步。
“喝,好家伙,这一招,我认输,敌不过,敌不过。真希望曼儿活着,也许她能好好收拾你。”
宇文崇少有的干呕一下,随后捏着鼻子不住后退。
这小子到底多久没有洗澡了,怎么臭成这样。
道简本不想回应,可听见宇文崇提及的曼儿二字,心中感伤直接用上心头,他强压住再次要暴发的悲怆之情,长出一口气,赶忙调节。
“怎么?又难受了?既然这么痴情,怎么不陪着她去死?”
“因为不行。”
“怕死?还是舍不得?亦或者,放不下?”
道简直起身,转过头,看向负手而立面带笑意看向自己的宇文崇。心中压着的千言万语,只能干张着嘴,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确动过死的念头,愧对曼儿的深情付出,可在提剑的那一刻,他的耳边似乎又听见了曼儿的声音,那声音不再苍老,仿佛是未中毒前的曼儿,听到她说想去江南看看。
江南,那里有自己的故乡,亲人。
想到这里,道简放下了月缘,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起来吧,你应该明白,曼儿不想你这样。”
是啊,道简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些他都懂,从将曼儿放入棺椁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曼儿还在世时总是在耳边说的话,希望他能好好的,她最后的日子选择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让道简能够从容接受。
“她到死,都还是在想着我。”
“这种好姑娘,不多了。”
“你不了解她。”
“可我知道这样的女人。”
道简再次沉默了,他低垂着头,想哭却又发现泪水似乎早已哭尽。
他很迷茫,离开这里又该去做什么。
“本以为,有了本事,有了功夫,天下便没人敢欺负我,可到头来才发现,什么都没变,该怕的,还是怕,感觉自己变强了,但是遇到的人或事,还是那么难对付。”
道简看着满是尘垢的双手,捂住脸,失落的难以自拔。
“本就如此,人之常情,这都没什么。那边有条河,跳进去,把自己细细,然后跟我走。”
“去哪?”
道简看向远处河面,“我哪也不想去……”
宇文崇没有说话,长长的叹息一声,就这样站在道简身后,默默的看着河水。
“那就打一场,你赢了,闭上嘴,跟我走,我败了,我走。”
宇文崇用脚尖踢起月缘,一股劲力直接砸向道简的后背。
叮,一声清脆的剑鸣之声,道简望着河水,没有回头,手却轻松的握住月缘剑柄,这残旧的宝剑,有些卷刃之处满是泥泞,伴随着轻微的锈蚀,早已没了往日的光辉。
“哦?多年不见,竟有如此精进?有趣。”
宇文崇显出淡淡的笑意,他双眼一亮,难掩欣赏之情,刚才一脚,已算出招,根本没有半点留手。
道简这样为情伤之人,就该痛打一顿,打过了,人就会慢慢好起来。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我不想动手,前辈,请回吧。”
“这话就不用说了,现在我就想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宝剑出鞘的亮鸣声清脆无比,让人闻知都觉干净利落,因为此事发生在白天一早,路过的百姓不多,他们原本只是好奇的打量如同乞丐一般的道简,可当他们看到身着华丽武者服侍的宇文崇竟然抽剑动手后,大家如有默契的停下脚步,向要动手的二人走去。
咦?
宇文崇一剑轻轻的点在道简的后背上,却见对方根本没有还手的意思。剑尖没入衣服中,过了许久,血迹才从满是污垢的衣物上渗透出来。
“啧。”
宇文崇扫兴的收剑入鞘,无奈的看着道简。现在的他,也没招可使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想走,却又有些不甘,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看着眼前的颓然坐着的年轻人,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不过,这小子远比自己幸运,也比自己幸福。
至少,她留在了他的身边,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