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遗产深层隔离区,空气冷得像刀子。
“调律者”徐教授被固定在一个巨大的金属十字架上,他晶体化的躯体反射着惨白的光。
“数据还在震荡!他的意识在反抗!”赵立坚吼着,眼睛里的血丝快要爬出眼眶,“别听他唱的那些狗屁经文!那是逻辑污染!”
徐教授的嘴巴没动,但一种纯粹由几何与秩序构成的祷文,直接在每个研究员的脑子里响起。几个年轻的研究员脸色发白,捂着头蹲了下去。
“教授,他的晶体结构在自我修复!我们的解析算法快跟不上了!”一个助手扶着控制台,声音发抖。
“那就超频!把‘盘古’的备用算力全给我调过来!”赵立坚一拳砸在桌上,“我要把他脑子里那点东西,连着包装盒一起给我拆出来!”
生物实验室内,陈菁盘腿坐在地上。
她面前没有任何设备,但整个地球所有联网的设备,此刻都成了她延伸的神经末梢。
“K,报告城市精神状态。”通讯器里传来K冷静的声音。
“网络……成型了。”陈菁的声音很轻,像梦呓,“我能感觉到每一台电脑的呼吸,每一个摄像头睁开的眼睛。整个京州,不,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张网。”
“是好事。”
“不。”陈菁睁开眼,眼神里全是疲惫,“网里有杂音。一些被净化过的节点,那些前‘秩序纯粹者’,他们的大脑在无意识地向外泄露信息。像破了洞的筛子。”
K沉默了几秒。
“能修补吗?”
“修补不了。他们本身就是漏洞。”陈菁闭上眼,再次沉入那片浩瀚的数据海洋,“我只能标记他们,监控他们。”
就在这时,她的意识猛地一颤。
“等等……”她喃喃自语,“那是什么?一个……很远,很悲伤的歌声……”
“什么歌声?”K立刻追问。
“听不清。像一首挽歌。从宇宙深处传来,带着……铁锈和眼泪的味道。”陈菁的眉头紧紧皱起,“频率和‘织网者’的信标很像,但……它死了。这首歌是唱给死人的。”
不周山指挥中心,一间战术推演室内。
“所有防御阵列,撤掉百分之六十。”林振华指着巨大的全息星图,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剩下的,给我随机打乱部署。我要让我们的防线,看起来像个醉汉画的涂鸦。”
他身后的几个参谋面面相觑。
“长官,这等于把我们的要害全部暴露出去!是自杀!”一个年轻的少校忍不住开口。
林振华转过身,看着他。
那眼神很平静,却让少校感觉自己像被一台超级计算机扫描,从里到外都被分析得一清二楚。
“它会把我们的防御,识别成入侵代码。”林振华说,“既然打不过,那就让它看不懂。”
他指着屏幕,“执行。”
京州能源炉外围。
“他妈的!这叫什么玩意儿!”王贺一脚踹在新搭建好的金属塔上,震得塔顶的线圈嗡嗡作响。
他脑子里那艘破烂飞船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搞得他最近焊东西总想加点用不上的零件。
他刚刚按照小李传来的图纸,把之前那十二座“能量导流塔”全拆了,又重新拼成了几个更丑的,像积木一样可以随时拆分组合的模块。
“王工,这……这玩意儿的能量读数一直在跳!从超临界到零点零一,比心电图还刺激!”一个工程师看着手里的检测仪,脸都绿了。
“要的就是它跳!”王贺吐了口唾沫,“让那狗日的看看,什么叫他妈的惊喜!”
他拍了拍冰冷的金属模块,咧嘴一笑。
这些模块不仅能切换功能,还能模拟出任何他想要的虚假能量读数。
骗的就是天上看戏的那个。
地下基地指挥大厅。
“部长!攻击停了!十二面体静止了!”一个技术员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大屏幕上,太阳系外那个巨大的正十二面体,果然停止了旋转。
持续不断的精神压力瞬间消失,整个大厅的人都松了口气。
“别高兴得太早。”K看着屏幕,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了,“陈菁,你那里有什么?”
“它在扫描。”陈菁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寒意,“像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阅读我们的一切。它在找……我们这张网的底层逻辑。”
“它在找规律。”主控台前,小李突然开口。
杜宇泽的意识在他体内冷静地分析着。
【它放弃了暴力破解,开始进行模式识别攻击。】
K的目光投向小李。
“部长,我需要‘盘古’的全部冗余算力。”小李迎着K的目光,平静地说,“我要向全网,投放十亿个虚假的规则碎片。给它造一个垃圾场,让它慢慢翻。”
“我明白了!”另一个通讯频道里,传来赵立坚兴奋的狂笑,“它想搜题?我他妈给它建一座图书馆,让它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赵立坚面前,从“调律者”身上提取出的那些“钥匙碎片”正在高速重组。
“K!授权我连接‘反规则协议’!”赵立坚吼道,“我要用它的矛,给它造一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授权。”K只说了两个字。
他看着大屏幕上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冷静如冰,一个炽热如火。
这两个人,正在用“看守者”无法理解的方式,向它宣战。
K转身,对着身后的副官。
“命令,全球所有军事、科研单位,即刻转入一级战备状态。”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再次安静下来,“另外,从觉醒者里,给我挑一批不怕死的。我们要有自己的‘法则武器’了。”
小李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动,无数看似随机、混乱、毫无意义的规则碎片,像一场数字暴雪,被注入陈菁刚刚构建的“地球天网”中。
同时,赵立坚也完成了他的“信息迷宫”,将“看守者”每一次探测的请求,都导向一个预设好的逻辑死循环。
“探测脉冲……被干扰了。”技术员看着屏幕上混乱的数据流,长出了一口气,“它好像……被我们耍了。”
K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那个静止的十二面体。
这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
小李的口袋里,那枚七彩晶体,始终保持着温热。
【成功了。】杜宇泽的意识在他脑中响起,【暂时拖延住了它。】
小李轻轻点头,准备切断和“盘古”的连接。
就在这时。
那股来自宇宙深处的,悲伤的“挽歌”,再次在陈菁的脑海里,也在杜宇泽的意识中同时响起。
这一次,它更清晰了。
像一个濒死之人,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警告。
杜宇泽的意识猛地凝固。
他从那破碎的旋律中,分辨出了一段熟悉的调子。
那是很久以前,在鲲鹏号孤寂的航行中,他自己无意识哼过的一段旋律。
一段……只属于他的旋律。
晶体表面,一道细微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开。
杜宇泽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意识核心向上攀爬。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可以改写一切。
但他现在才发现,他不是棋手。
他只是在重复一段早已写好的乐谱。
而未来的他,那个已经化为宇宙尘埃的他,正在时间的另一头,给他这个过去的自己,唱着一首无法逃避的镇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