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众人听不懂了，怎么还要教他说话呢。
“谁将你的糕点打翻了？”沈路问。
小孩子指着柯吟书，“她。”
“他怎么打翻的？”
小孩子脸上有点委屈，他明明已经背过一遍了，怎么又要背，“她没看到我。”
“嗯，你长得矮，她看不到你，那你看不到她吗？”沈路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小孩子做事莽撞，虎头虎脑，撞上人在所难免。”
“可是，你看，这位姨……姐姐身上的衣服，若是你身上的油渍沾染上去，那你怎么赔得起？”
沈路这句话惹得周围人群的怒气，何必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柯吟书拖着脑袋，无言观看，她只想快点结束，回去放花灯，别等沈路解决完了那边也要结束。“十两，给他算了。”
沈路又一次假装听不到。
“我……娘让我撞她的，不关我的事。”小孩子脸上的泪痕未干，花里胡哨的痕迹被新生的泪冲散。
这时候周围人才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个骗子。
柯吟书的耐心被消耗殆尽，拽着荷包拿出十两丢过去，“快回家。”
扯着沈路离开了。
“我……”沈路刚开口，看到了她手上的花灯。
心上一喜，柯吟书想和他放花灯啊，“早说是用来买它的。”
沈路拉着柯吟书又回来了，花灯处的小摊上有各式各样的花灯，几个商贩大同小异，每家的样示都差不多。
沈路指着放的最高，最大，最惹人瞩目的花灯，“那个给我。”
他指的这花灯，少说要一人高，是商贩做了两个月才做好的，卖出去可抵得上一年的收获，他对面前的金主十分殷勤，让其他人帮忙看着摊子，合力将花灯送到了河边。
柯吟书一直很惊讶，沈路这是要干什么，他要自己跳进花灯里，好体验一下“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魅力吗？
“你买这么大的做什么？”柯吟书问。
“我沈路放花灯，只能是最大的。”
柯吟书若有其事点头。
河里的水流不大，一般的小花灯放上去感觉不到什么。
柯吟书差一点被水流冲走，好在沈路及时拽了她一下。
为了让两个花灯能飘的更远，沈路将柯吟书的小花灯放在了花心里。
周围亮如白昼，来此游玩的小孩子跳起来欢呼。
“你买这么大的，说不定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捡走了，再过几日，当成自己的花灯再放一次。”
沈路一脸黑线，他觉得，和柯吟书风花雪月，那是不可能的，不被气死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不信你刚刚没有看出问题。”沈路话锋忽地一转。
柯吟书知道他说的事什么，坐在河边，双腿垂在空中，“你撩起他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上有伤。”
“新伤旧伤夹在一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柯吟书淡淡说来。
沈路当然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孩子眼神闪躲，很会利用围观群众的情绪，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仔细考量，好像早就知道柯吟书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也正如此，他才不想助纣为虐。
至于没有得逞回去受到的打骂，这里又不是他们地盘，管不得那么多，“你倒是善良。”
“彼此彼此，你放在小孩袖子里的银子，可是比你这个月的花销都要多。”柯吟书冷冷嘲讽，当着众人的面，柯吟书只给了十两，所以这银子是要上交的，而剩下的，就是那孩子可以藏起来的。
沈路一愣，谁也没能瞒过谁。
第二天，柯吟书用了小二端来的早膳，留下一半给床上睡觉的沈路。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沈路梦里面正在好好的休息，忽然被柯吟书拽起来，他突然清醒，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嘴里面塞满了食物，正在向后躺去。
柯吟书吃的好好的，突然回到了床上，肚子咕咕叫，她阴着脸，穿上衣服，“你以后能不能早起一点，别让我穿两次衣服，吃两次早膳。”
沈路也是苦恼，“你能不能多睡一会，别让我早上脱一次衣服，撑着肚子睡觉。”
柯吟书从住处单独离开，外出闲逛，想要观赏一下白天有没有更好玩的地方。
刚走出门，外面是昨晚的孩子，柯吟书转头就走。
小孩子看到柯吟书，冲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大哥哥，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柯吟书脸彻底黑了，叫她姨姨，沈路大哥哥？
“大哥哥，求求你带我走吧。”
别说无亲无故，就算是相熟的故人之子，也不能不声不响带人走。
“松开，”柯吟书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像是爬满了小蚂蚁，让她头痛不已。
“大哥哥，”小孩怎么就是不撒手。
现在天刚亮，客栈里肯定有没睡醒的人，不然柯吟书直接一嗓子叫沈路下来，看他惹得祸事。
“小二，过来。”柯吟书随手招呼一人。
“客官您说。”
“那个房间，里面的人叫他下来。”柯吟书指着二楼的第一间房。
“客官这可不太行，那里住的都是有钱人，是我们客栈的大老板，您这不是让我砸自己的生意吗。”
柯吟书下意识的去取腰间的银子，空空如也，沈路睡到天荒地老也能记得将银子拿过去。
“你去喊，不然我让你整个客栈不得安生。”柯吟书威胁。
小二无法，只得按照她说的做。
沈路很快打着哈欠走来，看到两人，“怎么找过来了？”
柯吟书摸上他的腰，用力拧了一下，沈路嗷的一声叫出来，彻底清醒了。
“来，过来。”沈路轻声说。
小孩子虽然怕，但是想到了要跟着两人走的目的，忍着胸中的恐惧，走过去。
“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沈路问。
小孩子的感觉敏锐，靠的是最直观的情绪，简单两句话，他便发现面前的“姨姨”和昨晚的大哥哥好像，甜甜的叫了一句，“姐姐。”
“我想跟着……”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留下你？”沈路又问，他们的目的不在此处，还要北上，带上一个孩子未免累赘，况他不喜有人跟着惹人眼球。
“普通人家买一个孩子尚需百两银子，我不要钱，免费送，你不要白不要。”
“百两？”这个价钱在沈路看来，太便宜了，府中的丫鬟小厮一直都是管家操持，没想到会如此廉价，“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因为我就是这个价钱被爹娘卖掉的。”小孩子不像是昨晚那般无措，眼神炯炯有光，机灵的很。
“他们买小厮，有的是跟着小少爷做伴，有的是打扫庭院，也有的从小习武看家护院，你能做什么？”
“我都可以，你说的，哪一项我都可以做到。”他保证道。
从家里跑出来，沈路知道他再回去免不了一顿打，如果是要收人的话，他身边已经足够，再多人也无用处。
沈路看向柯吟书，后者双手摊开，表示没有意见，不管要不要，无所谓。
昨晚帮一点是一点，但若是真的带走，是麻烦了，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还有事要做。”沈路犹豫片刻开口，小家伙的脸色瞬间变了，可怜巴巴的要哭，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难受的要哭。
柯吟书心里一软，“我们回来还会路过，如果你在，会带你走。”
她刚刚说完，看到了沈路窃喜的表情，大呼上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沈路朝着柯吟书笑了笑，一副得逞的表情。
小孩子出来的时间越短，受到的打骂越少，知道了未来的方向，等待也就有了重点，不用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同样的生活。
他会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可以有不一样的日子，可以脱离现在。
他跑了很久终于快要回到家中的，脚步渐渐停下，面前破旧的房屋，一个老爹一个老娘，他是在三年前来到这里的。
不敢拿着昂贵的东西去撞人，只有廉价的一些物品，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给老母亲送饭”，有时候是从哪家馆子里定下的饭食，即使被人识破，也不被送到官府，最多是打一顿，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他调转方向往回跑，距离小房子越来越远，他跑回了集市，来到客栈前面，记得柯吟书让店小二叫醒沈路的房间。
不顾客栈里面人们的阻拦，他径直跑向房门，不远处停下，走了过去。
“姐姐？”
里面无人回应。
“记得回来找我。”
“他们早就退房了，你和谁说话呢？”
“退房了？什么时候。”
小二记得这个小孩，“你走后。”
沈路离开时买了两匹马，其实他更像买一匹，但是他没有想为什么自己心里想的是一匹。
柯吟书撒了欢一样，飞奔着往前。
沈路的马颇得沈路真传，慢吞吞的小碎步，即使追不上伙伴也歆然走走。
沈路垮坐在马背上，十分后悔在贩马的小厮推荐马车的时候没有去看两眼。
柯吟书裹着两层棉衣，整个人看起来和一只狗熊一般无二。
沈路则穿的更厚，柯吟书的身子本就不如他的御寒，他又不想让自己吃苦。
两人赶路多时，经历多座城池，其中关卡各不严禁，只是草草询问来处去处。
官员中饱私囊的情况并未看见，想也是，若是闹得人人皆知，似水国早就出手了。
清廉的人往往不为人所知，故而贪心的官员更加隐蔽。
似水国京城脚下，排查的要比以往严谨，但周围皆是本国境内，若是又他国人混迹此处，在入关时便已经被发现。
沈路将准备好的照身帖递给柯吟书，看门的守卫一一查看之后放行。
在看到柯吟书之后笑了出来，同样放行。
沈路阴沉着脸，走出不远之后，回过头来，“你将我装这么丑做什么？”
柯吟书强词夺理，“这叫反差，如此外人才不会想到这竟然是‘沈路’。”
外貌乃身外之物，我才不会在乎，沈路这样想着，并郁结于心。
这里和京城一般无二，除了人少点，院子有些破败，路面坑坑洼洼，过路的人匆匆忙忙，其他相差无几。
柯吟书找了一家馆子，叫了一桌好菜，和一壶好酒。
沈路小心翼翼，取来和大拇指大小的酒杯，“只准喝一点。”
柯吟书一愣。
所以她专门挑了大壶酒做什么。
烈酒下肚，柯吟书笑起来。
“当初是谁说再让我喝酒，他就是……王八蛋？”
沈路身体一僵。
“蛋哥？”
沈路：……
“蛋哥，你吃这个，”相比于大宸国来说，这里的菜式块头更大，他们要将肉和菜切成小块，这里是一整块煮。
柯吟书两个手，四根筷子，插了一个大牛腿，往沈路脸上杵。
沈路也拿了一双筷子，插了回去，“屎蛋，还是你来吃好一点。”
一个大腿，香喷喷的大腿，咣当一声掉落在桌子上，柯吟书双手叉腰，“你是不是想死。”
沈路直接笑了出来，“到底是谁先招惹谁的？”
柯吟书语塞，“那……那……是你自己说的。”
沈路抿唇，他自幼饱读圣贤书，忍得了一时，更忍得了一世，“好好吃，今晚我去皇宫里走一圈，你自己在客栈……”
他的话戛然而止，柯吟书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多了？自己在客栈？”
沈路无奈，“跟着我，要记得不能惹是生非，我说什么是什么。”
柯吟书应下了，没有要保证做到，到那时候，她想做什么，沈路管不着。
夜黑风高，风呼呼作响，皇宫的围墙外行走的士兵按顺序绕来绕去。
泗水国的皇宫是按照他们的仿建，外观上相差甚远，其实差不了多少，麻雀和老鹰一样，五脏俱全。
沈路不经常去皇宫里，对其中的道路以及结构不甚熟悉，他原本打算的就是要带着柯吟书，毕竟，这位是惯犯。
外面巡逻的人和里面巡逻的侍卫刚好岔开，所以时间非常短，甚至要在外面的人还未完全离开的时候就要爬上去。
柯吟书将爬勾丢上城墙，顺着绳子爬上去，城墙上面是数不清的小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