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韩征下的毒?”白玉大为骇然,“十方塔严禁自相残杀,他二人还是考官,出了事定会引来追查,真当自个儿算无遗策不成?”
温厌春不想他对里面的门道如此清楚,凝视一眼,自怀中拽出那条染血巾帕,好几个时辰过去,那股异香竟还未散。
白玉伸手接过,神色古怪地道:“这是……”
师无恙究竟是如何中的招,温厌春心中有些猜测亟待证实,目下却不好明说,斟酌着道:“我知你在这儿也有门路,可否帮我打听一种药?见血生效,能在短时间内致人耳目受损、头痛脱力,越是运功动气,越是发作厉害。”
白玉若有所思,并未直接应承下来,侧首道:“这件事难办,我若做不成呢?”
他以为温厌春会说些“尽力而为”之类的话,怎料她莞尔一笑,仿佛春冰化冻,道:“白少侠,我很想跟你交朋友,可知为何?”
白玉一挑眉,她便道:“因为你出手大方,而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话端的顺耳,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白玉哑然失笑,不复多言,将血帕揣进袖里,如来时那样越窗而出,避人耳目,少顷行远。
温厌春在屋里歇了一阵,留神听着外间的动静,不时有人来去,伴随着几句没压声的咒骂,韩征及其一干下属还未归,料是搜山不甚顺利。
估摸着闲杂人等去了大半,温厌春也不走门,学着白玉那样从侧窗翻出,屋后水渠回环,还栽了一长东倒西歪的细竹,显是疏于打理,倒方便了她藏身匿迹。
不多时,她沿着渠道行至学舍东角,这里本是先生的住处,如今被用来阅卷归档,文试结束后,考卷经过公示,复又收入此间,按照过关与否而分开存放,因着时间吃紧,又出了连番变故,韩征分身乏术,还没来得及检查上封。
房门紧闭,先前候在考场外的四个青壮男女正守在这里,温厌春悄声敛息,没有惊动他们,风吹树叶似的飞上屋顶,揭开瓦片看了眼,确认里头没有埋伏,便挪开障碍,使了个缩骨功,蛇一般绕柱而下,落地无声,从书柜里取出考卷。
根据票凭上的序号,她很快找到自己的那份,又拿了别人的卷子,依照师无恙所言,仔细嗅闻,气味确有不同,以指轻捻,质感微显差异,事实不言而喻了。
一瞬间,好似怒海翻波,温厌春杀心大动,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她将卷子放回原位,抚平折痕,动作极轻,朝门外看了眼,援柱上顶,盖回屋瓦,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直至十余丈外,拐过曲廊,方才驻足回望,长叹一声。
“三姑,我不负你的嘱托,你却信错了人啊。”喃喃自语着,温厌春将被风吹乱的额发捋到耳后,展眼舒眉,如剑破匣。
赶在日头西斜之前,她走出学舍,提刀再入青牛山。
因着破晓前的那枚哨箭,原本四散于山林各处的人们纷纷朝南边赶去,韩征率几个好手深入其中,郑青兰等考生随后跟进,大半天下来,的确发现了可疑行迹,却还没见到师无恙的身影,委实让人心急火燎。
再过个把时辰就要天黑,山林泥沼本自危机四伏,敌暗我明,更是不利,虽韩征不得不下令撤退,而后钩索连线,人声相应,在泥沼地外围和各处山道布下重重拦网,以防凶犯趁夜逃窜出去。
温厌春没跟他们会合,甚至避开了往来诸人,远离沼泽地,如一抹山间游魂,在天光昏暗的密林间行走,来到昨夜恶斗之处,地上多出个小土包来,料是矮子的尸首被人发现后,就地掩埋了。
她在新坟前静立了一会儿,风徐徐吹过,有人来到侧近。
“他们都说你杀了这人。”温厌春没有回头,却已知道来者是谁。
本该藏在沼泽深处的师无恙竟现身于此,他没再装聋扮瞎,径自在她旁边站定,淡淡道:“韩征欲除我而后快,多一项罪名,多一分把我摁死的劲力。”
温厌春定定地看着他,问道:“那你要坐以待毙吗? ”
师无恙欠了欠身,抬眸以望,微笑道:“端看温姑娘肯不肯仗义相助。”
话音甫落,温厌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向前拽来,肩膀相抵,附耳道:“莫跟我玩虚的,要我帮你,便应我一事——韩征在票凭上作假,我要你弄假成真!”
师无恙被她扯着领子,既不挣扎,也不为这大胆之言而惊诧,他侧目看她,轻声道:“你要挣个前程,我要洗冤报复,交易很是公平,但要如何成事?”
这人看似温良,实则不见兔子不撒鹰,温厌春嗤笑了声,将他放开,冷冷道:“殓房里的尸体被人换过,程婴很可能没死,可我若是韩征,不会留弃子活命。”
师无恙当即会意,道:“除非此人尚有用处,或是他打狗看主,心存顾忌。”
“是活人难免抛头露面,回春镇上耳目杂多,程婴不敢久留,你的时间很紧,却不好脱身。”温厌春朝他伸出手,“我帮你拖住韩征,你去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