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恙对天机会的决定抱怨不得,好在罗鸿骞对他态度尚可,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虽韩征已非鄙派中人,程婴还是归元宗弟子,本座也为公道而来。”
闻言,温厌春心下一沉,罗鸿骞似有所觉,侧首看来,问道:“这位姑娘是……”
“温姑娘是本场的考生,已通过文武试,有赖于她识破阴谋,我才得以脱险。”师无恙使了个眼色,温厌春压下满头思绪,上前见礼。
鬻题案的大致经过,这些人已然知晓,见这女子落落大方,英姿飒爽,十八名金兰使者暗自颔首,罗鸿骞也笑道:“英杰年少,巾帼不让须眉,好啊!”
原本凝结的气氛缓和了下来,温厌春却觉得背后发毛,勉强应付两句便不知如何是好,幸有师无恙在旁,接茬跟罗鸿骞说了些场面话,便领着众人进去。
踏过这扇门,一行人不再说笑,师无恙带他们去了书房,指明题卷所在,巡查队当即分出人手,就地逐一核查,罗璋咳嗽两声,给出程婴从前抄写的书文,又有“信客”转交的誊抄本在,白纸黑字,确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罗鸿骞面上一寒,跟在他身后的罗璋咳嗽几声,道:“程婴下山办事,无故逾期不归,也没招人传书带话,怎料他存了这样的心思,是在下识人不明。”
温厌春听了不少有关此人的闲话,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钟秀英那一剑刺得再深,百十天过去,以罗璋的功底,也该痊愈了,目前看来竟有些虚弱。
既已证明程婴确有舞弊之嫌,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虽春寒未已,但尸体易腐,师无恙以硝石制冰,再将程婴等人的尸首移入地牢,保存尚好,仵作也被请来,明示检验结果,并出具保证书,不容置疑。
巡查队领头的是个独眼男子,他摸过程婴的颅顶,皱眉道:“好狠的手!”
“杀人灭口,岂有手下留情的?”温厌春揭开手边那张盖尸布,露出死者颈上那道致命伤,又取铁莲子、透骨钉等物证,将那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遍。
从案发到收网,前后不过数日,韩征竟能巧设连环,且心狠手辣,委实让人不寒而栗,罗鸿骞父子皱紧眉头,那位贺老堂主倒是质疑了几句,师无恙从容不迫,据实相告,对方也无话可说,待审问过了邓鹏,一行人回到前厅,落座而谈。
独眼男子先对罗鸿骞行礼,又对师无恙一点头,道:“查有实据,案情明了,首犯韩征、从犯郑青兰二人何在?还有那位白少侠,他出力不小,也当过堂一叙。”
没等师无恙开口,温厌春出声道:“白少侠另有急事,不得不先行告辞,两三日未必回得来,使者欲究个中详情,问我也是一样,当晚还有位考生在场,虽未能通过武试,但尚在本地,他曾是出家人,又为韩征所伤,不会打诳语。”
听她这般说,师无恙微一挑眉,接着道:“事败之后,郑青兰欲将功抵过,截断韩征退路,道明本案隐情,后趁我等分身无术,连夜逃走,不知所踪,而韩征胸口中刀,虽侥幸活命,但心脉俱损,至今未醒,在下施了针,暂且不能动他。”
说话间,他与温厌春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厅中诸人的神色,却不见哪个露出异样,独眼男子皱了皱眉,问道:“那要何时才能醒来?”
人都死了,难不成要等韩征诈尸?温厌春心中一哂,却见其面不改色,淡淡道:“不好说,晚些时候收了针,诸位再随我去看看情况。”
他泰然自若,众人一时未有疑虑。上座的罗鸿骞沉吟片刻,虽面色如常,语气却重:“情事审明,证据确凿,鄙派御下不严,出了这等败类,实在有愧,以门规处置,死不足惜,至于韩征……”
语声微顿,罗鸿骞叹道:“当年他自请入塔,本座亲手勾销其名姓,不想等闲易变,人心叵测,今十方塔处置叛徒,鄙派不便过问。”
这话明面上直认不讳,实则避重就轻,一句“御下不严”就让程婴担了大罪,又以“勾销名姓”、“人心叵测”同韩征划清界限,表明归元宗对十方塔没有觊觎侵害之意,纵有过失,也是小事。
然而,独眼男子身为巡查队之长,既知适可而止,也不能敷衍了事,便道:“韩征已离山多年,与程婴前缘浅薄,何故私相授受?其为上品金兰使者,通贿泄密不容轻纵,恐怕有人从中牵线,包藏祸心,还请罗宗主审慎。”
罗鸿骞投来一眼,喜怒不形于色,忽而道:“贺堂主,你有何话说?”
贺东来已年过六旬,是前代宗主伏信芳留下的老人,昔年名震江湖,现力不能支,掌管弟子院,他沉默已久,此刻站起身来,却是直挺挺地跪在厅中。
长幼有别,在座的除罗家父子之外,其余人纷纷起身,只听贺堂主颤声道:“韩征原是老拙教养长大的孤儿,视同己出,本该为门派尽心力,不想当年风云突变,老拙为权位之争怀恨,生出他念,使弟子潜入十方塔,窃密牟利……”
这老人竟是韩征的师父,温厌春大吃一惊,连师无恙也面露讶异,遑论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