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失手(下)
青山荒冢2024-05-30 12:002,694

   众目昭彰,只见程婴“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被掌力震开,撞断护栏后去势未绝,直直砸上一棵大树,刹那间落叶如雨,碗口粗的树干轰然爆裂,他整个人也像断枝一样坠下,被疾步赶到的韩征一把接住。

   四下里惊呼声大作,温厌春、白玉等人也纷纷围拢过来,韩征铁青着脸,探过程婴的脉搏鼻息,抵在其后心的右手缓缓抽出来,将人平放在地。

   “死了。”他声音沙哑地道,“脏腑俱碎,立毙。”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皆变,就连右边擂台上正在比武的三个人也停下了动作。

   数十道目光如利剑般投向师无恙,他紧闭双眼,兀自站在原地,素衣上溅出点点猩红,犹如雪地红梅,无端让人感到害怕。

   师无恙本自血色寡淡,若有病容,这下更是苍白如纸,虽耳鸣声减弱,伴随其来的还有失聪,目下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只能问道:“韩兄?我刚才……”

   “你杀人了,师无恙。”

   韩征抬手,很快有一队人赶来看护程婴的尸体,他纵身掠至师无恙面前,强压怒火道:“自‘三才考’开设以来,从无考官滥杀无辜之事,契书上白纸黑字红印记,你却明知故犯!束手就擒吧,我会查明真相,再经上报,秉公处置。”

   说着,他一指点向师无恙的左肩井穴,后者听不到脚步声和话语声,本能地出手抵抗,韩征见状,大怒道:“你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挥手之间,十来道人影跃上擂台,他们虽非金兰使者,却是为韩征办事多年的好手,每个人身上都揣有精铁打造的细锁链,听得一声令下,即刻交织成网。

   铁链缠身一霎,不知师无恙是气力已竭,或是意识到了什么,竟不再反抗,任凭他们将自己五花大绑,锁住双臂关节,再封数道要穴。

   待众人回过神来,师无恙已被押了下去,韩征吐出一口浊气,转身面对台下众人,躬身一礼,惭愧道:“事出不意,伤及性命,实是韩某的疏失,在此向诸位赔罪!本场比试暂停,我将在三日内处理完毕并明示结果,一定给大伙个交代。”

   任谁也想不到,这一场武试竟会因此而仓促收场,可韩征将姿态放低,抓人也抓得够果断,虽有人不忿,但无话可说。

   温厌春站在人群里,隔着重重障碍,不得靠近程婴的尸身,但以外表来看,七窍流血,胸膛起伏已没,确无活着的迹象。

   那个向她放狠话要找回场子的桀骜青年,竟然就这么死了,杀人者还是身为武试考官的师无恙,唏嘘之余,也不免令人匪夷所思。

   温厌春注视尸体良久,又转头望向那棵裂开的大树,直到手肘被白玉撞了两下,这才回过神来。

   师无恙既已犯禁,诸般事宜自是落在了韩征一人肩上,他先命人抬走了程婴的尸身,再向包括落败者在内的十一名考生约法三章。

   基于种种考量,众人都被安排在静水学堂后院的学舍内暂住,直至三日后武试重开,期间不得擅自外出,更不可私斗,一应吃穿用度都由专人负责。

   这场乱子着实让人头疼,韩征没把话说死,便是此前未能通过武试的郑青兰三人或也有了再搏一次的机会,故无人提出异议,三三两两向着来路而去。

   郑青兰的内伤不算重,可她腰上开了条大口子,金疮药只能勉强止痛,动作大些便要鲜血直流,走了百多步,已是脸色发白,正要找块石头坐下,一道人影忽地从旁边凑了过来,她下意识想躲,却见对方停在三步外,没有贸然动作。

   “郑姑娘,你还好么?”来者正是温厌春,她婉拒与白玉同行,走到郑青兰身边,目光落在其腰侧,“我这儿有干净的帕子,你若不嫌弃,可用来包扎伤口。”

   郑青兰本欲拒绝,温厌春已将巾帕掏了出来,素白无纹,一看就是崭新的。

   她伸手一递,余光瞥向旁侧,悄声提醒道:“伤口不深,但位置开得不好……”

   郑青兰登时明白过来,她那一刀割得快,衣衫破口较大,露在外面的除了猩红伤口,还有一截纤细雪白的腰肢,有几个男子刻意放慢脚步,不时偷看几眼。

   她冷下脸,刀子般的目光森然逼向那几人,等他们匆匆远离,这才接过巾帕,一边道谢,一边利落地缠在腰上。

   从这一张帕子开始,素不相识的两人有了交集,温厌春算不上健谈,郑青兰更是沉默寡言,并肩同行好一段路也无人说话。

   又走了一阵,将至山麓,温厌春搜肠刮肚,总算找到个话头,开口道:“听闻青霜会以拳脚功夫扬名立威,不想还有郑姑娘这样的刀法高手。”

   青霜会是本地大帮,郑青兰也不意外被人看破来路,道:“我是带艺入门的。”

   话匣子一经打开,往下交谈也就不难了,温厌春笑道:“难怪,先前我遇见过贵帮弟子,因事起了争执,若他们也有你这一身本领,吃亏的便该是我了。”

   郑青兰挑眉,想到从市井间听来的闲言碎语,问道:“三日前,烟雨楼?”

   见温厌春颔首,她面色微冷,道:“那我大抵知道你遇见的是谁了——为首之人是否三旬左右年纪,中等身材,灰衣披发?”

   温厌春料想她与对方有些过节,却是故意问道:“莫非是郑姑娘的朋友?”

   郑青兰漠然道:“此人名唤邓鹏,年长我五岁,算是名义上的师兄,在帮会内排名中上,练武天赋尚可,奈何心思没用在正道上。”

   温厌春不由得陷入沉思,青霜会是归元宗的下属帮派,若程婴前来办事,邓鹏得了准信儿,逢迎招待俱在情理之中,然程婴是来参加“三才考”的,不论有何缘由,都是对师门有了异心,话好说不好听,何故在事成之前自揭行踪?

   想起这桩发生在光天化日下的离奇凶案,温厌春以为蹊跷,转而道:“以郑姑娘的本领,只要熬上几年,将来做舵把子也未尝不可,怎会想要加入十方塔?”

   听出她话里的试探,郑青兰并不咬钩,反问道:“你又是为了什么?”

   要说风头,程婴尚不及眼前这位来路不明的温姑娘,她有心套话,不料对方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道:“混江湖的总有几个甩也甩不掉的仇家,何况我穷!”

   郑青兰:“……”

   见她横来眼刀,温厌春“扑哧”一笑,正色道:“我无亲无故,就算有一身本领,也是势单力薄,朝不保夕,总归是要找棵大树才好乘凉……一入十方塔,前尘皆埋没,不愁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怕过了今晚没明天,正合我意。”

   她的语气太过诚恳,郑青兰一时竟无法判断真伪,静默片刻才道:“池塘里的鱼,就算游得再欢畅,也只在那方寸之地罢了。”

   说罢,她大步向前,温厌春也不再多话,就这样回到了静水学堂。

   巾帕沾了血污,几乎与伤口粘连,自是不便物归原主,郑青兰本欲掏钱买下,温厌春却避让开来,摆手道:“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你只管拿去用。”

   说罢,也不等郑青兰作何反应,她脚步一转,青烟似的绕过了假山。

   折腾到了这会儿,日头已然西斜,温厌春正欲回房小憩,忽听身后有人唤名,转头一看,原来是先行回来的白玉。

   白玉远远瞧见她与郑青兰并肩而归,颇感讶异,问道:“你俩处得来?”

   同行一路,温厌春倒不觉得郑青兰是个难以相处的人,虽面冷话少,总好过口蜜腹剑之辈,于是没有接茬,只道:“你在这儿等我,莫不是反悔了想退钱?”

   白玉连忙摇头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就算三天后规则有变,我也不会反口。”

   温厌春安了心,对他露出个笑脸,问道:“那你找我有何事?”

   四下无人,白玉仍是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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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雪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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