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太和殿。
整个大乾王朝的权力中枢,此刻却被一股名为“恐惧”的乌云笼罩。
文武百官们一个个面色惨白,交头接耳,殿内嗡嗡作响,像是闯进了一窝无头的苍蝇。方才还在为江南大捷弹冠相庆,转眼间,亡国之祸仿佛已近在眼前。
“肃静!”
随着赵恒一身龙袍,面沉如水地走上龙椅,殿内的嘈杂声才戛然而止。
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赵恒的视线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无边的悲凉与愤怒。
这就是他的股肱之臣?国难当头,竟无一人能给他一个安稳的眼神!
“众卿,北境军报,想必尔等都已知晓。”赵恒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蛮族三十万铁骑南下,边军主力溃败,国门洞过。现在,朕要听听,你们的对策!”
话音落下,殿内却是一片死寂。
谁敢在这种时候开口?说什么?说战?拿什么战?主力都败了!说和?谁敢承担这千古骂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苍老的身影,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正是兵部尚书,孙承业。
这位老尚书,头发花白,此刻脸上更是老泪纵横,他走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陛下!”孙承业的声音悲怆无比,响彻整个太和殿,“老臣有罪!兵部有罪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痛陈:“陛下,非是前方将士不用命,实乃……实乃国库空虚,无以为继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或明或暗地,瞟向了站在武将序列前列,却一身文臣朝服,显得格外扎眼的陆渊。
孙承业仿佛没有察觉,继续泣血上奏:“为了推行新政,清丈江南田亩,朝廷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国库之中,早已是捉襟见肘!如今蛮族大军压境,我们拿什么去犒赏三军?拿什么去补充军械?拿什么去征调兵员?”
“以老臣愚见,如今之计,唯有……唯有……”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或者说是别有用心的光芒。
“唯有,与蛮族议和!暂避其锋芒!”
“议和”二字一出,满朝哗然。
但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孙承业仿佛豁出去了,他再次叩首,声音陡然拔高:“蛮族所求,无非金银、牛羊、土地!我大乾地大物博,割让一二,以换喘息之机,未尝不可!为保万全,老臣恳请陛下……效仿前朝故事,暂……暂迁都洛阳!以避敌锋!”
迁都!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最恐怖的闪电,狠狠劈在太和殿的每一个人的头顶!
皇帝赵恒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撑在龙椅扶手上的手,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下方跪着的孙承业,几乎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
“陛下!老臣所言,皆是为江山社稷着想的肺腑之言啊!”
孙承业涕泪横流,整个人伏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怆与无奈,仿佛是一个为了国家,不惜背负一切骂名的忠贞老臣。
“蛮族铁骑,锋锐无匹!我军新败,士气低落,如何能与之争锋?京城虽固,但若被三十万铁骑围困,粮草断绝,内外无援,届时,悔之晚矣!”
“迁都洛阳,我大乾尚有半壁江山!可凭黄河天险,重振旗鼓,徐图恢复!若固守京城,一旦城破,便是国破家亡之局啊,陛下!”
孙承业的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他的“迁都论”像是一剂毒药,迅速在朝臣们惶恐的心中蔓延开来。
立刻,一大批官员,尤其是那些在之前新政中利益受损的老臣和世家代表,纷纷出列,跪倒在地。
“陛下!孙尚书所言极是!如今,当以保全陛下与皇室血脉为重啊!”
“战事一起,生灵涂炭!议和迁都,方是上策!”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
一时间,主和之声,甚嚣尘上。
整个太和殿,仿佛变成了一个哭丧的灵堂。这些平日里满口“忠君爱国”的朝廷大员,此刻却像是一群被吓破了胆的鹌鹑,只想着如何逃跑,如何苟活。
更有甚者,将矛头,直接对准了陆渊。
一名御史大夫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指着陆渊的方向,高声道:“陛下!臣以为,今日之祸,皆因新政而起!”
“若非陆侯爷一意孤行,强推新政,搞得江南大户人人自危,国库为之一空!我大乾何至于此!何至于连与蛮族一战的军费都拿不出来!”
“正是因为我大乾内耗严重,才让那北方蛮族,有了可乘之机!陆渊,名为国侯,实为国贼!臣恳请陛下,斩陆渊以谢天下,平息蛮族怒火,或可换来一线生机!”
“没错!斩了陆渊!”
“都是他惹的祸!”
“若不推行新政,我等世家大族,岂会坐视国库空虚?定会捐钱捐粮,共赴国难!可现在……呵呵!”
一声声的指责,一句句的构陷,如同最恶毒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年轻身影。
他们将所有的责任,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陆渊的头上。
仿佛只要杀了陆渊,废了新政,那三十万蛮族铁骑就会自动退去,大乾就能回到那个他们可以安逸享乐的旧时光。
荒唐!可笑!
赵恒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或惊慌失措,或义愤填膺,或别有用心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孤立。
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将他紧紧包围。
他以为自己是一国之君,坐拥天下。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当真正的危机来临时,他所能依靠的,竟然如此之少。
这些他所倚重的臣子,这些所谓的国家栋梁,在灾难面前,露出的竟是如此丑陋的嘴脸。他们不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却只想着如何推卸责任,如何保全自己,甚至不惜割地赔款,放弃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