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越来说,他们只有两个选择:接受,或者拒绝。”
“我们先说‘接受’。”
“如果陈德宝在阮安等人的劝说下,同意了重开贸易。那么,结果会如何?”
陆渊看向秦方。
秦方想了想,答道:“他们会得到一批急需的物资,缓解国内的矛盾?”
“没错,但然后呢?”陆渊追问道。
“然后……然后……”秦方有些卡壳。
“然后,战争的氛围,就没了。”陆渊替他说了下去,“一旦商路重开,那些南越的权贵商贾,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他们会疯狂地囤积居奇,赚取暴利。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贸易带来的好处中时,谁还愿意打仗?”
“主战派的根基,是‘仇恨’和‘战功’。当‘利益’压倒了‘仇恨’,当‘贸易’比‘抢掠’更容易赚钱时,黎猛那些人的口号,就再也没有了煽动性。”
“他们的战争机器,会从内部,被金钱的洪流,一点一点地腐蚀、瓦解。到时候,我们甚至不需要动手,南越自己,就会从一个战争堡垒,变回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业邦国。”
秦方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一场战争,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瓦解。
“那如果,他们‘拒绝’呢?”秦方咽了口唾沫,继续问道。
“拒绝?那更好。”
陆渊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你想想,是谁最希望达成贸易?是丞相阮安,和他背后那些掌控着南越经济命脉的文官、商贾。”
“我们送去的,是他们摆脱困境,赚取暴利的唯一希望。现在,这个希望,被谁打破了?”
“是黎猛,是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将!”
“如此一来,阮安和黎猛之间,主和派与主战派之间,就不再是政见之争,而是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利益之争!是断人财路之恨!”
“阮安他们,会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黎猛的头上。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在朝堂上,在民间,去攻讦黎猛,去给他使绊子,去拖他的后腿。一个国家,当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开始全面内斗,互相拆台时,它离崩溃,还远吗?”
陆渊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帐内。
“所以,你看明白了吗?”
“无论南越国王最终是否同意,从他看到那份清单,内心开始动摇的那一刻起,分裂的种子,就已经被我亲手埋下了。”
“接受,他们战心自溃。拒绝,他们内乱自起。”
“这道题,他们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秦方怔怔地看着陆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可怕了!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这是在玩弄人心,是在操纵一个国家的命运!
王爷他,根本就没把南越当成一个对手。
而是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棋盘。
“那……王爷,我们现在,就等着他们内乱?”
“等?”
陆渊摇了摇头,重新坐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主动权,要永远握在自己手里。”
“这第一份名单,只是开胃菜,是用来撕开他们内部裂痕的工具。”
“既然裂痕已经出现,那我们就该……再加一把火了。”
他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了另一张空白的纸。
“秦方。”
“在!”
“再研墨。”
陆渊提起了笔,这一次,他的神情,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专注。
“准备第二份名单。”
“这份名单,不给阮安。我们想办法,直接送到南越王陈德宝的……寝宫里去。”
秦方的呼吸,猛地一滞。
第一份名单,已经搅得南越天翻地覆。
这第二份……又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东西?
而且,还要直接送到国王的寝宫?
这……这怎么可能做到?
他看着王爷那落笔如飞的侧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期待。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正式上演!
南越国,都城,升龙府。
王宫大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胶状,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场堪称南越立国以来最激烈的朝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陛下!我军兵锋正盛,攻破镇南关,已然尽显天威!那陆渊不过一黄口小儿,龟缩邕州大营,不敢出战,分明是怕了!臣请命,再提兵五万,三月之内,必将那陆渊小儿的首级,献于陛下驾前!”
大将军黎猛一身玄铁铠甲,甲叶随着他激动的情绪微微震颤,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军人的狂热与自信,仿佛北上中原、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已然唾手可得。
他身后的武将集团,个个昂首挺胸,杀气腾腾,齐声附和:
“请陛下降旨!末将愿为先锋!”
“战!战!战!”
喊杀之声,几乎要掀翻这辉煌宫殿的屋顶。
而在他们对面,以丞相阮安为首的文官集团,则是一个个面色惨白,愁云惨淡。
“陛下,万万不可啊!”阮安手持象牙笏板,老迈的身躯因为忧心而微微颤抖,“黎将军,你只知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可知我南越国库,已然空虚到了何种地步?为了支撑你前线十万大军,后方各郡的税赋,已经预征到了三年之后!再打下去,不等大乾天兵南下,我南越就要因内乱而亡了啊!”
“阮丞相!你这是危言耸听,动摇军心!”黎猛双目圆睁,怒视着阮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我等在前线为国流血,尔等文官在后方享乐,如今竟敢阻我大业!我看你分明是与大乾暗通款曲,想做卖国之贼!”
“你……你血口喷人!”阮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黎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宝座之上,南越国主陈德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黎猛描绘的帝王霸业,让他心动不已;可阮安所说的国库空虚,又让他胆战心惊。他就像一头被两边猛虎夹在中间的麋鹿,进退两难,冷汗涔涔。
就在这争吵达到白热化,几名武将几乎要与文官动起手来的时候。
“报——!”
一声凄厉的嘶喊,从殿外猛地传来,打破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