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浑身泥水、盔甲歪斜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扑倒在地,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
陈德宝心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急忙探身问道:“何事惊慌?可是前线战事有变?”
黎猛眉头一皱,心中也有些不安。难道是那陆渊小子,敢主动出击了?
信使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陛……陛下!不……不是前线!”
“是……是海上!”
“我南越东部沿海,自广南至顺化,所有港口处,一夜之间……一夜之间,全都出现了……出现了大乾的舰队!”
“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当场。方才还叫嚣不止的武将们,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取而代ed的是一片茫然与惊骇。
海上?
大乾的舰队?
怎么可能?大乾的水师,不是一直在北方,防备倭寇和东胡吗?他们怎么会,又怎么敢,绕过大半个海疆,出现在南越的家门口?
黎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揪起那名信使的衣领,厉声喝问:“你看清楚了?是何等规模?是不是寻常商船伪装的?”
“不……不是啊将军!”信使快要哭出来了,“遮天蔽日!全是遮天蔽日的巨舰!最大的那艘,比……比我们王城里的城楼还要高!桅杆如林,旌旗蔽空!上面……上面悬挂的,全是黑底金龙的大乾王旗啊!”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遮天蔽日……比城楼还高……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每一个南越君臣的心上。
陈德宝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从宝座上摔下来。他扶着龙椅的扶手,声音干涩地问:“他……他们发动攻击了吗?”
“没……没有。”信使摇头道,“他们没有开炮,也没有登陆。就只是……就只是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我们所有的港口。任何船只,不准进,也不准出。”
没有攻击?
只是封锁?
一瞬间,丞相阮安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猛地想起了几天前,那封来自陆渊的“商书”,以及那份诱人无比的货物清单。
陆地上的经济诱惑,与海上的军事威慑!
阳谋!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他看向宝座上的陈德宝,发现这位国王的脸色,已经从惊骇,转为了一种混杂着恐惧与贪婪的复杂神情。
阮安知道,陆渊的第二步棋,已经稳稳落下。
南越这艘破船,在这突如其来的海上风暴面前,已经开始剧烈的摇晃。而船上的船长,那个贪婪又多疑的国王,他的内心,也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动摇。
黎猛松开了信使,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感觉到,一场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而这场战争,不见刀光剑影,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加凶险。
升龙府的清晨,总是伴随着码头上船工的号子声,以及集市里小贩的第一声叫卖。然而,今天的升龙府,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东城最大的码头,往日里千帆竞渡,人声鼎沸。可现在,港湾内空空荡荡,只有几艘小渔船孤零零地飘着。码头上的工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望着海天相接处那一道模糊的黑色剪影,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安。
“老哥,你说……那些船,真是大乾人的?”一个年轻的脚夫,揣着手,有些不信地问道。
“废话!那黑底金龙旗,除了大乾皇帝,谁敢用?”一个年长的船老大,嘬着牙花子,满脸愁容,“完了,这下全完了!我那一船运往占城的香料,还在海上飘着呢,这下是回也回不来,卖也卖不掉,倾家荡产咯!”
“可……可大乾人为什么不打过来?就这么堵着我们,算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茶寮里,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商行管事的中年男人,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
他一开口,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我跟你们说,这事啊,没那么简单!”管事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继续说道:“你们想想,咱们跟大乾打仗,是谁最起劲?是谁一天到晚喊着要北伐的?”
“那还用说,黎猛大将军呗!”有人立刻答道。
“这就对了!”管事一拍大腿,“那你们再想想,咱们南越东边这片海,是谁说了算?以前是不是都是些来去无踪的海盗?”
众人纷纷点头。南越水师孱弱,东部海域一向是海盗横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管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在说什么惊天秘密:“我可听说了啊……黎大将军,早就跟那伙最大的海盗头子,称兄道弟了!”
“什么?!”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仗啊,根本就是黎将军做的一个局!”管ěi的脸上,露出一种“我已看穿一切”的表情,“他先是挑起跟大乾的战争,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北边陆地上。然后,再让他那些‘海盗兄弟’,借着大乾的名头,封锁海港!”
“他……他想干什么?”年轻的脚夫听得瞠目结舌。
“干什么?”管事冷笑一声,“独吞!他想把所有海上贸易的利益,全都独吞了!等咱们这些商家的船烂在港里,货发霉在仓库里,他的人,就能用最低的价钱收走!到时候,整个南越的海上买卖,不就全是他黎家一个人的了?”
这番话,编得有鼻子有眼,逻辑“严丝合缝”。
战争是黎猛挑起的。
海港被“巧合”的封锁了。
黎猛以前就和“海盗”有不清不楚的联系。
这三件事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为了个人私利,不惜出卖国家,发动战争的奸臣形象,跃然纸上。
“我的天!这也太歹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