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呢!这仗打得不明不白的,原来根子在这儿!”
“这个杀千刀的黎猛!我们在这儿替他担惊受怕,他却在背后算计我们的家当!”
“怪不得那大乾舰队只围不攻,原来是跟黎猛穿一条裤子的!”
一时间,群情激奋。愤怒、背叛、恐惧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码头上,在集市里,在升龙府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蔓延开来。
同样的流言,也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版本上演着。
酒楼里,几个失意的文人,借着酒意,痛骂黎猛穷兵黩武,实为国贼。
官宦府邸的后院里,夫人们也在窃窃私语,说黎猛的儿子,最近在城外圈了好大一块地,准备建仓库,看来流言是真的。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然进入了高潮。
当这些经过无数人添油加醋,变得越来越“真实”的流言,通过内侍的嘴,传到南越国王陈德宝的耳朵里时,他正在为那支堵在家门口的舰队而烦躁不安。
“私通海盗……借机敛财……”
陈德宝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他那本就多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他的视线,在北方的邕州前线,和东部沿海那一条黑线上,来回移动。
一个大胆而恐怖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如果……如果流言是真的呢?
如果黎猛真的和海上的“海盗”有勾结,那他所谓的北伐,是不是一个幌子?他是不是想借着战争,掏空国库,掌控兵权,然后……然后里应外合,取而代之?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
陈德宝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一直以为黎猛只是一头桀骜不驯的猛虎,却从未想过,这头猛虎,可能从一开始就想吃掉自己这个主人!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黎猛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可疑之处。
“来人!”陈德宝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有些尖厉。
一名贴身的内侍,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跪伏在地。
“传朕旨意,命内廷卫指挥使,立刻入宫见朕!”
“朕要查!把这个黎猛,给朕查个底朝天!”
国王的猜忌,一旦被种下,便会如疯长的藤蔓,缠绕住他所有的理智。而陆渊,正是那个亲手播下种子的人。
深夜,南越王宫的最深处,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密室里,烛火摇曳,将墙壁上狰狞的兽首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和淡淡的龙涎香混合在一起的诡异气息。
南越国王陈德宝背着手,焦躁地在密室中来回踱步,他脚下的金丝软靴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却让跪在地上的那个黑影,压力倍增。
那黑影,正是南越内廷卫的指挥使,一个名叫阮忠的太监。他掌管着国王最隐秘,也最见不得光的力量——一支由宦官和死士组成的密探队伍。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遍布整个升龙府,甚至整个南越。
“都听清楚了?”陈德宝停下脚步,转过身,昏暗的烛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上面布满了阴郁和猜忌。
“奴才听清楚了。”阮忠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嘶哑地回应,“从即刻起,内廷卫所有暗桩,全力运转,目标只有一个——大将军黎猛。”
“不止是他!”陈德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神经质的狠厉,“还有他手下那几个蹦跶的最欢的副将!他府里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写的每一封信!朕都要知道!”
“尤其是!”陈德宝走上前,弯下腰,凑到阮忠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给朕死死盯住他跟沿海地区的联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奴才……遵旨。”阮忠的身体,不易察er的颤抖了一下。
他跟在陈德宝身边几十年,太了解这位君主的脾性了。贪婪、多疑、狠辣。一旦他用这种语气下达命令,就意味着,他动了杀心。
而目标,还是为南越征战半生,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黎猛。
阮忠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他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将那份惊惧,死死地压在心底。
“记住。”陈德宝直起身,恢复了国王的威严,语气却冷得像冰,“这件事,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朕不想听到任何风声,明白吗?”
“奴才明白!”
“去吧。”陈德宝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阮忠如蒙大赦,叩首之后,倒退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的甬道中。
密室里,只剩下陈德宝一人。
他走到墙边,抚摸着那冰冷的墙壁,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一方面,无法抑制地渴望着陆渊那份清单上描绘的财富;另一方面,又被黎猛可能“谋反”的恐惧,折磨得夜不能寐。
贪婪和猜忌,像两条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做出了这个足以动摇国本的决定。
他以为这是在捍卫自己的王位,却不知,这正是陆渊最希望他走的一步棋。
一场源自王宫深处的内部清洗,已在悄然酝酿。
当天夜里,整个升龙府的地下世界,都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黎猛府邸对面茶楼里,那个平日里昏昏欲睡的店小二,忽然变得精神起来,他擦桌子的动作很慢,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将军府的大门。
城西的米铺里,那个斤斤计较的掌柜,拨拉着算盘,耳朵却仔细倾听着隔壁院子里,黎猛麾下一名副将家中的争吵声。
甚至连黎猛府里一个负责倒夜香的老仆,都在黑暗中,被两个黑影堵住,一番威逼利诱之后,怀里多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国王的意志下,迅速张开,将整个主战派的核心人物,都笼罩了进去。
内廷卫的密探们,如同黑夜中的鬣狗,开始不知疲倦地寻找着任何可疑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