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上,儿臣抵达江南之后,日夜不敢懈怠,立刻召集江南三省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各地州府大员,宣读圣意,商议清丈田亩、一体纳粮之事。”
“然,江南士绅势力,远超儿臣想象。他们表面恭顺,对新政大加赞赏,实则阳奉阴违,暗中掣肘。”
“儿臣下令各地官府,派遣丈量队伍下乡。他们便以‘人手不足’、‘账目不清’、‘天气不佳’等各种理由,百般拖延。”
“更有甚者,竟暗中煽动佃户,散布谣言,谎称朝廷推行新政,是要‘夺走他们的地’,‘增加他们的税’,故意制造官民对立,引发了数起小规模的民乱!”
“儿臣派兵弹压,反被那些士绅指责为‘行事粗暴’、‘不恤民情’,联名上书,向儿臣施压。”
“如今,儿臣在江南,已是寸步难行,焦头烂额。新政推行,更是毫无进展。”
“儿臣恳请父皇,或增派强援,以雷霆之势,震慑宵小;或暂缓新政,容儿臣徐徐图之……”
“啪!”
赵恒看完信,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巴掌狠狠拍在龙案上。
“废物!真是一个废物!”
他气得浑身发抖。
他早就料到江南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却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竟然会无能到这种地步!
短短十天,就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碰得头破血流,现在居然还想着打退堂鼓,请求援兵?
朕派你去,就是让你去当那把刀的!你这把刀,还没出鞘,就自己卷刃了?
“王德福!”赵恒怒吼道。
“奴才在。”大太监王德福连忙跪下。
“备驾!去长乐宫!”
……
长乐宫,药膳房。
陆渊正亲自监督着一名小宫女,为琉璃公主熬制一碗清淡的米粥。
这几日,在陆渊的精心调理下,琉璃公主的气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一些。虽然依旧苍白,但至少,脸上有了些许活人的气息。
那碗“吐血”的药,自然是假的。血,也是陆渊用药材调配出的“道具”。
他就是要用这种激烈的方式,破釜沉舟,一举夺下长乐宫的控制权。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陆渊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药膳房,正看到赵恒一脸怒气地大步走来。
“参见陛下。”
“免了!”赵恒一摆手,直接将手中那份赵谦的密信,扔到了陆渊的怀里。
“你自己看!这就是朕的好儿子!这就是你给朕推荐的‘先锋’!”
陆渊展开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信上的内容,他没有丝毫意外。
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赵谦,从小在宫中长大,养尊处优,学的都是些帝王权术,争权夺利。他哪里懂得,什么叫基层,什么叫民心?
他到了江南,第一反应就是召集官员,开会,下命令。
他这是在跟一群千年老狐狸,玩官场上的把戏。
那些江南的士绅官员,哪一个不是人精?表面上对你毕恭毕敬,背地里,有的是一百种方法,让你一件事都办不成。
“陛下息怒。”陆渊看完信,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淡淡一笑。
赵恒看到他这副表情,心里的火气,莫名就消了一半。
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无论遇到多大的难题,只要看到陆渊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觉得,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你笑?你还笑得出来?”赵恒没好气地说道,“现在怎么办?朕总不能真的再派一支大军去江南,帮他开路吧?那新政还没开始,朝廷自己就先乱了!”
“陛下,大皇子殿下,只是还没找到正确的法子而已。”陆渊将信折好,递还给赵恒。
“那你说,什么才是正确的法子?”
陆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回药膳房,从旁边的桌案上,取来了笔墨纸砚。
他提笔,蘸墨,在一张干净的信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然后,他将信纸折好,装入一个信封,递给赵恒。
“陛下,请将此信,八百里加急,转交大皇子殿下。”
“臣保证,殿下看完此信,所有困局,迎刃而解。”
赵恒疑惑地接过信封,捏了捏,很薄,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很想拆开看看,但看着陆渊那神秘莫测的笑容,又忍住了。
“就这?”
“就这。”陆渊点头,自信满满。
“好!”赵恒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陆渊,“朕就再信你一次!如果这次再不行,朕就把你和他,一起绑了问罪!”
说完,他便拿着那封信,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去。
他要立刻派人,将这个神秘的“锦囊”,送到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手中。
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妙计,能用区区一张纸,就解开江南这个死局。
江南,江宁府。
大皇子行辕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赵谦坐在主位上,双眼布满血丝,面容憔悴,短短十几天,他仿佛老了十岁。
他的面前,跪着一排从各地州府,被他强行召来的官员。
“饭桶!一群饭桶!”
赵谦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本殿下让你们去丈量田亩,你们告诉本殿下,丈量用的绳子不够了?”
“让你们去核对鱼鳞册,你们说,册子被虫蛀了,字迹不清?”
“还有你!”他指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知府,“佃户闹事,冲击衙门,你居然告诉本殿下,法不责众,不好抓人?”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朝廷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来跟本殿下说这些废话的吗?”
赵谦气得浑身发抖。
他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
在京城,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一声令下,无数人趋之若鹜。
可到了这江南,他才发现,自己的皇子身份,根本不好使。
这些地方官,一个个都是滑不留手的泥鳅。你跟他来硬的,他就跟你哭穷叫苦;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打太极,绕圈子。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却无处可使。
更让他心寒的是,他那曾经引以为傲的外家——林家。
他抵达江南的第二天,就亲自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