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万万没有想到,陆渊和赵谦这一招“绕过去”,竟然如此狠毒,如此釜底抽薪!
他们不去动士绅的权,也不去动官员的位。
他们直接,去动了士绅的根!
士绅为什么能掌控江南?
不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地,而千千万万的农民,要靠着租他们的地才能活命吗?
他们通过高额的地租,像榨油一样,榨干了农民的每一滴血汗,从而积累起富可敌国的财富。再用这些财富,去结交官员,培养子弟,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江南的,密不透风的利益网络。
农民,就是他们这张大网的基石,是他们财富的源泉。
可现在,陆渊和赵谦,直接告诉那些农民:“你们不用再被压榨了,有一条更好的活路在等着你们。”
当农民们发现,他们真的可以只用付出更小的代价,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时,他们对地主的敬畏,瞬间就崩塌了。
他们不再是温顺的羔羊,而变成了一群,会为了生存而龇牙咧嘴的饿狼!
“林公!不能再等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师爷模样的中年人,焦急地说道,“大皇子这一招,太毒了!他这是在挖咱们所有人的根啊!”
“现在,溧水县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如果我们不立刻把它扑灭,用不了多久,整个江南,都会变成溧水县!”
林正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狠狠地将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赵谦!陆渊!”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恨意。
他原以为,自己那个远在京城的外甥女,那位尊贵的皇后娘娘,可以轻易地在宫里捏死陆渊。
他也以为,凭着他们在江南经营百年的势力,可以轻易地将初来乍到的赵谦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战火,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烧到了自己的脚下!
“传我的话!”林正德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凶狠的光芒。
“第一,立刻联络江南三省所有相熟的官员,让他们联名上奏,弹劾大皇子赵谦,就说他……在江南,滥用职权,激起民变,祸乱地方!”
“第二,动用我们所有的人脉和渠道,在整个江南,散布消息!就说溧水县的新政,只是朝廷的骗局!是朝廷为了收权,故意设下的陷阱!现在交的税少,是为了把你们骗进来,等以后,朝廷会收十倍、百倍的税!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
“第三……”林正德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派人,去溧水县!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要让溧水县,乱起来!”
“他不是想把溧水县打造成一个榜样吗?那我们就,亲手把这个榜样,给他砸得稀巴烂!”
“我倒要看看,当溧水县血流成河的时候,他赵谦,要如何向父皇交代!他陆渊,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林正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既然你们不按规矩出牌,那就别怪我,把这桌子,彻底掀了!
长乐宫。
夜色如墨,假山石后,寂静无声。
宫女春禾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想好了吗?”
陆渊的声音,平淡而又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春禾的身体剧烈一颤,猛地回头,看到陆渊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的脸,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侯……侯爷饶命!奴婢……奴婢也是被逼的!”她拼命地磕头,额头很快就渗出了血丝。
“逼你?谁逼你?”
“是……是李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嬷嬷!”春禾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她的家人在宫外,欠了一大笔赌债,被债主逼得快要家破人亡。就在她走投无路之时,李嬷嬷找到了她,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还清了债务,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她在公主的饮食中,每日都加上一味“特殊”的食材。
李嬷嬷告诉她,那食材只是与安神香的香气有些冲撞,会让公主殿下精神不济,身体虚弱一些,好让皇后娘娘有更多机会在陛下面前表现“慈母之心”,绝不会伤及性命。
春禾虽然害怕,但一边是家人的性命,一边是自以为“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根本不是什么“精神不济”,而是日积月累的致命剧毒!
“李嬷嬷……”陆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人证有了。
“侯爷,奴婢知道的都说了!求侯爷看在奴婢也是一时糊涂的份上,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吧!”
“想活命,可以。”陆渊看着她,“明天,当着陛下的面,把你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敢吗?”
春禾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恐惧。
指证皇后身边的心腹,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你没有选择。”陆渊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说了,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说,你以为,皇后和李嬷嬷,还会让你活到明天早上吗?”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春禾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最终,还是绝望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长乐宫内,上演了一场惊天大戏。
陆渊以“公主殿下病情出现反复”为由,紧急奏请皇帝赵恒前来。
赵恒心急如焚,带着大批随从,匆匆赶到。
而得到消息的皇后,也“恰好”满脸担忧地,紧随其后,一同赶到。
“陆渊!琉璃到底怎么样了?”赵恒一进门,就焦急地问道。
皇后也立刻上前,拉着昏睡在床的琉璃公主的手,眼圈泛红:“我可怜的孩儿,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转?”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挑衅地瞥了一眼陆渊。
陆渊,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治了这么久,公主的病依旧“反复”,你这个侯爷,也该当到头了!
陆渊没有理会皇后,只是对着赵恒,躬身一礼。
“陛下,臣无能,至今才找到公主殿下病情的根源。”
“根源?什么根源?”赵恒皱眉。
陆渊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到了殿角那尊麒麟香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