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防震嘛,家家户户都在院里搭了防震棚,全家人都在防震棚里睡。
聂振明家也不例外。
有人砸院门,睡在院子里的人很容易就能听到。
聂联刚砸门,院里很快传来聂振明的喊声:“谁呀,大半夜的砸门干什么?”
听他带着起床气的声音,明显振明叔这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了。
“振明叔,是我——小刚,你开门啊——”聂联刚压着嗓子,发出垂死挣扎一般的声音。
聂振明听着小刚声音不对,噔噔噔的脚步声中,随着门缝里透出手电筒的光亮,他打开了院门。
聂振明打开院门并没有看到小刚,直到手电筒扫了一圈儿,才在门口一侧看到小刚。
此时的聂联刚满脸都是极度的痛苦,靠着墙根瘫坐在地上。
“小刚你这是——”聂振明知道,这是出大事了。
“叔,我被偷袭了。”聂联刚有气无力,似乎痛苦得马上就要昏过去。
“谁?谁偷袭你?打着哪儿了?”聂振明紧张的在他身上乱照,“你手那是咋?”
他看到聂联刚的一只手伸进裤裆里。
“踢着下边了——”聂联刚脑袋无力的后仰,顶着后边的墙。
啊!
聂振明大吃一惊。
这是让人踢着裤裆了。
聂振明急声问:“踢坏了没,你感觉怎么样?”
“破——了——”聂联刚忍着巨大的痛苦,从牙缝里挤出这俩字。
聂振明更吃惊了,拉开小刚的裤腰,用手电筒往里一照。
“嘶——”聂振明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到小刚满手血,手还在微微发抖,攥着什么看不很清楚,只看到血肉模糊。
这是下边碎了啊!
小刚要断子绝孙了!
“这——这这这——怎么办啊——”聂振明瞬间慌得一批,六神无主了。
“嗯——我去叫大队干部,我去叫拖拉机,拖拉机拉你上医院——”聂振明就像小狗咬尾巴一样开始转圈儿。
“别——”聂联刚有气无力的阻止,“叔你用马车——拉我,拖拉机太颠,我不敢动,要——碎了——”
“哦,哦哦哦,我套马车——”聂振明点着头转了几圈儿,马上又说,“马车太慢啊小刚!”
聂联刚已经痛苦得闭上眼睛:“拖拉机太颠,我会死的。”
“好,好好好,用马车,小刚你睁开眼坚持坚持,别睡啊——”聂振明带着哭腔,很明显他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他又原地转了两圈,把家里人叫出来,让老婆孩子看着小刚,他去生产队套马车。
聂振明飞奔而去。
他老婆想让孩子去小刚家,把小刚的家人叫来,被小刚制止了。
他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聂振明夜里要用马车,本来应该先去跟生产队长聂振安汇报一声的。
可他太着急了,也不汇报了,直接跑到牲口棚。
什么也没说就开始解一匹马的缰绳。
这几天他拉氨水都是用一匹骡子拉马车。
因为一皮囊氨水并不是很重,一匹骡子拉着很轻松,骡子走得稳,比马容易驾驭。
但今晚这是要送小刚去医院急救,他就把队里脚程最好的那匹马解下来了。
拉着马就要去套车。
马车在牲口棚的最东侧,也是在一个棚子里放着。
把马拉过去了他才想起来,马鞍子、肚带、鞭子等物都在饲养员的屋里放着呢。
还没等他去拿马鞍等物,两个饲养员听到动静,都爬起来,从屋里出来了。
“振明你干什么?”饲养员问他。
“小刚让人把蛋窝踢破了,我拉他上医院。”聂振明喘着粗气。
“你用马车,跟队长说了吗?”
“嗨——”聂振明焦躁的怒道,“这是急着送医院救人,人命关天啊,哪有空去汇报?”
“那不行,队长没点头,你不能私自用马车。”饲养员公事公办的说。
关键的问题是,这个表示要公事公办的饲养员,姓孟,叫孟庆增。
跟孟庆成是没出五服的本家。
孟庆廷和孟庆成都是栽在聂联刚手里,孟庆增虽然不敢说什么,但他同为姓孟的,心里对聂联刚肯定是有看法的。
他明显对聂联刚被人打伤毫不在意,还故意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刁难聂振明。
另一个饲养员姓姜,一听小刚被人踢爆了下体,本来准备帮着聂振明套车的。
一看孟庆增公事公办的阻止聂振明,姓姜的也就不动了。
虽然明知道他的公事公办是故意为难聂振明,但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也是很在理的。
集体的财产,没有得到生产队干部的允许,社员没有随便动用的权力。
聂振明一看孟庆增公报私仇,故意刁难自己,顿时暴怒:
“孟庆增你还是人吗?良心让狗吃了!
小刚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还非得让我去汇报队长?
现在救人要紧,汇报的事回来再说——”
说着,继续往饲养员的屋里走,要去拿马鞍等物。
孟庆增却是紧走几步堵在门口:“振明,队长不发话,这事真不行!”
“我糙你马滴——”聂振明一拳轰在孟庆增胸口。
孟庆增倒退几步,还没反应过来,肚子上又挨了一脚,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聂振明还不解恨,顺手抄起门口旁边一根木棍,抡了起来,“我把你个畜生一棍子撂死算了——”
姓姜的一看这要出人命啊,赶紧抱住聂振明。
孟庆增也是吓坏了,俩手抬起来乱摆:“振明振明振明你别介啊,我帮你套车还不行吗……”
聂振明怒气不息的扔下棍子,进屋抱上鞍子等物,一溜小跑去套车。
姓姜的饲养员也小跑着上去帮他,先帮着他把车上的空皮囊拖下来,然后牵着马套车。
套好马车,聂振明扳开刹车,鞭子甩起来,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爆响,“嘚儿驾——驾驾驾……”
这匹脚程最好的马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姓姜的饲养员听着黑暗中远去的马玲声,不由得惊叹一声:“卧槽,青松岭啊!”
“嘁——”孟庆增悻悻然朝黑暗处瞥一眼,“怎么不碰树上撞死!”
聂振明赶着马车飞奔到自家门口,还没跳下马车,就一叠声吩咐家人:“快进去抱一床被子出来——”
下来马车想把小刚抱到车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朝他老婆吼道:“你没去叫咱嫂子和翠兰她们?”
这话要是让聂振杰听到,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家里的孩子出事,别人第一时间不是通知家里的顶梁柱,而是想到叫孩子的母亲和姐姐。
可见所有人对聂振杰有多失望。
聂振明的老婆委屈的说:“我说去叫了,可小刚不让,怕他娘担心。”
“嗨——”聂振明一跺脚,“这——不让家里人知道怎么行?再说,上医院总得带点钱吧——”
“叔,我有钱——”聂联刚昏昏沉沉的模样,另一手从兜里掏出一把钱。
他卖知了赚了三十多块钱,置办一顿酒席花去十多块钱,还有十多块呢。
聂振明震惊:“你——哪来这么多钱?你伤得这么重,没有家里人跟着怎么行?”
“要不然把明德和明亮叫上吧——”聂联刚看起来越来越虚弱了。
“那好。”聂振明吩咐他的小儿子赶紧去叫明德和明亮。
等到聂联刚的两个铁杆好哥们被叫过来,聂联刚已经被抬上马车,斜躺在一床被子上。
当着聂振明家的女眷,聂联刚肯定不会让任何人看他裤裆。
但是聂振明把小刚的伤势跟俩人说了。
这俩铁哥们一听小刚伤得这么重,顿时怒了:“小刚,是谁把你踢成这样的。”
聂联刚无力的摇头:“太黑,看不清,有两三个人吧——”
“什么看清看不清的,不用问,肯定是姓孟的打你黑石头。”
“跟大队里说,让民兵把姓孟的全抓起来,挨个审……”
聂振明说:“明德、明亮,先别管是谁打的了,赶紧送小刚去医院吧。”
俩铁哥们这才醒悟,连忙跳上马车,俩人一左一右扶着聂联刚。
聂振明捏着手电照路,大马车轱辘轱辘出村去了。
出来村上了大路,朦胧中能看得到路两边的树木,而且马有夜视功能,就不需要打手电了。
聂振明心急如焚,很想赶着马车跑起来,可是这段路坑坑洼洼的,又怕把小刚颠簸死了。
搞得他比较别扭。
姜家庄子村离公社驻地十多里路,赶着马车不用多长时间就到了。
到了公社医院,大马车直接进了医院的院子。
本来三个人想把小刚抬进去,可聂联刚看起来比较坚强,让俩铁哥们把自己扶下马车。
俩人一左一右扶着他,聂联刚躬着身子,一步一挪的进了值夜班的诊室。
公社医院今晚值班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三个人进来一看是个女的,都扭捏起来。
聂明德还问:“大夫,能不能叫个男大夫给他看看?”
女医生很不高兴:“你什么意思,女大夫还不能看病了?”
“可是——”聂明德扭捏,指了指小刚的裆部,“可是他这里破了——”
女医生明白了,没好气说:“把裤子脱了!”
可是聂联刚另一手捏着裤腰,就是不脱裤子。
放好马车的聂振明跑了进来,一看这情况,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害羞,给小刚脱了裤子。”
可聂联刚坚决不脱。
聂振明把他的裤腰一扯,手电筒往裤裆里照着,对女医生说:“大夫你先看看这情况。”
女医生探头往聂联刚裤裆里一看,吓得“哎呀”一声,后退一步,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都那样了咱们这里治不了。
你们赶紧去县医院动手术。
哎呀吓死我了……”
一听这里治不了,必须去县医院动手术,那就别在这里耽搁了,三人扶着小刚往外就走。
走了两步聂振明不无担忧的回头问女医生:“大夫,你看他这样伤的——以后不会影响生育吧?”
“生育什么了?”惊魂未定的女医生叫道,“都碎了怎么可能还有生育,能保命就不错了。”
一听这话,聂明亮好像被打击得崩溃了,朝女医生叫道:“你胡说,他怎么就不能生育了?
再有三天他还要订亲呢!”
聂联刚在迈过门槛的时候瞥了明亮一眼。
看他真的很崩溃的样子,眼里都含着泪。
聂联刚知道,明亮这是激动了。
因为,他其实一直暗恋着韩秀玲。
可以说,从小到大,都一直深深的暗恋着。
前世的自己,也是在韩秀玲抛夫弃子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