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村里,直接去本生产队的氨水池。
要把车上皮囊里的氨水放到氨水池里存放。
氨水池形状圆圆的跟家里的粮囤差不多模样,比一般的粮囤要大一些。
是用砖头砌起圆圆的形状,再用水泥抹光。
氨水池的选址一般就是找个土坡,也就是说,从土坡上面看,氨水池就是建在地下的。
池子的顶部仅仅露出地面一点点。
但因为是建在土坡边缘,池子的底部能在坡底露出。
这样建造的原因就是为了储存和放水的方便。
池子的底部在坡底露出,其实就露出了底部的阀门,到了用氨水的时候能够很方便的把氨水放出来。
拉氨水的马车顺路来到坡顶,在聂振明“唰,唰唰唰”的口令声中,马车往后倒,贴近氨水池的顶部。
氨水池顶部有个盖子,盖子的大小和形状跟下水道盖子差不多,是用水泥预制成的。
这个盖子比较重,一个成年人想挪开它都比较吃力。
聂联刚帮着振明叔把盖子挪开,一股刺鼻的氨水味儿瞬间冲了出来。
望着黑洞洞的池子,池子里已经存了一大半的氨水,氨水的水面反射到天上的亮光,显出一个瘆人的圆形光圈。
之所以“瘆人”,是因为聂联刚对氨水池有心理阴影。
氨水属于危险品,具有腐蚀性,能挥发出刺鼻的气味儿。
设想一下,如果有人掉进氨水池里,会是什么结果?
掀开盖子,望着黑洞洞的氨水池聂联刚就很害怕。
心理阴影主要是这些村村都有的氨水池,在大集体解散以后废弃,会成为安全隐患。
废弃后的氨水池很多都缺失盖子,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在上一世,隔壁村就有个孩子掉进了废弃的氨水池,死掉了。
虽然里面已经没有氨水,但还有氨水残留的味道,掉进去很容易中毒窒息而亡。
聂振明把皮囊里的氨水全部放进氨水池,聂联刚又帮他把盖子挪过去盖好。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远远看到田地里干活的社员已经开始往回走,散工了。
聂振明把马车赶回生产队,聂联刚直接回家了。
母亲她们还没回来,俩妹妹放学刚回家。
聂联刚准备把自己中午剩下的那个硬面火烧分给俩妹妹吃。
可他刚靠近妹妹,翠华和翠玉就开始抽鼻子,就像小狗闻到了什么一样,嘴里还嚷嚷:
“三哥你身上怎么这么香?藏着什么好吃的?”
“我猜一定是火烧,火烧的香味儿。”
聂联刚表示很佩服。
俩妹妹都是狗鼻子。
自己身上藏着火烧都能被她俩闻到。
大概是因为这年头的食物太匮乏,大家的鼻子很难有接触到美食的机会。
嗅觉对美食也就格外敏感。
如果是馒头的话,可能她们闻不到,关键火烧是烤出来的,自身就是能散发出香味儿。
把火烧从兜里掏出来,俩妹妹立刻发出欢呼,一蹦一蹦的抢夺三哥手里的火烧。
聂联刚双手把火烧举过头顶,掰成两半,分给她俩一人一半。
本来他还想再给妹妹一人一根儿咸菜条子,可是看着妹妹那满脸幸福,细细咀嚼品味的吃相,就放弃拿咸菜条子了。
因为就着咸菜条儿,就遮盖了火烧的香味儿。
趁着母亲她们还没散工回来,家里这三口人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聂联刚又悄悄出门了。
他找出上次捉知了缝制的小布口袋,挎着家里那个带盖儿的小筐子,另外拿上一柄小镢头。
来到村后河边,在靠近玉米地的地方,他找到了一个田鼠的洞口。
田鼠的窝一般情况下有两个出口,一个前门,一个后门。
农村孩子一般把田鼠的后门称为“天门”。
因为田鼠一般就是在田间地头的土坡处做窝,它的前门都是在土坡的中央。
它的后门,则是开在了土坡的顶部,洞口朝天。
洞口朝天的话,下雨很容易灌水,但田鼠的天门都是开在茂密的草丛里面,基本上是被遮盖住的。
既不会灌雨水,也不容易让人发现。
但聂联刚既然找到了田鼠的前门,就很容易在坡顶的草丛里找到鼠大哥的天门。
他把小布口袋拿出来,袋口用柳条枝撑圆了,扣在大哥的天门洞口。
袋口周边用石头固定住。
这就是所谓的“关门捉鼠”吧!
聂联刚开始用小镢头刨开大哥的前门,顺着老鼠洞往里刨。
他很清楚,随着自己刨得深入,窝里的鼠大哥会越来越慌乱。
刨得越来越深,聂联刚的精神也越来越紧张,一边刨,一边盯着坡顶的布口袋。
突然,他看到坡顶的布口袋猛地直立起来,然后又落了下去。
这是田鼠从天门冲了上去,顶得布口袋直立起来了。
聂联刚眼疾手快,扔掉镢头,猛然扑上去攥住布口袋。
田鼠在小口袋里乱撞。
聂联刚荒晃着口袋得意的笑了:“鼠大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是跑不掉的。
今晚就得辛苦您老人家奉献出宝贵的身体,帮我演一出好戏啊!”
活蹦乱跳的田鼠,是不能长时间装在布口袋里的。
因为它能把口袋咬破逃出来。
聂联刚把田鼠装到那个带盖的小筐子里。
回到村里,天色已经擦黑,家家户户屋顶上飘过的炊烟已经进入尾声。
大部分人家已经开始吃晚饭。
街上很少有人。
聂联刚把这个装有田鼠的小筐子藏在了墙西的白菜窖子里。
回到家,家里人已经围坐在饭桌前,准备吃饭了。
二哥在大队里已经干两天了,精神还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之中。
吃饭的时候,这个平日里饭桌上的闷葫芦变得话多起来。
一直在兴奋的说着一些大队里的事儿。
比方说今天他跟锡年二爷爷学了什么,书记吩咐他干了什么,以及公社来干部了,他也帮着端茶倒水……
母亲和二姐跟他的情绪差不多,这两天也是有点亢奋。
听着他的描述,母亲和二姐跟他讨论得也很热烈。
为了增加气氛,聂联刚也热烈的加入谈论之中。
吃过晚饭,一家人又继续谈论了很多关于大队里的话题。
聂联刚看看夜色,估摸一下现在也得晚上九点来钟了。
他站起来,跟母亲说他要到明德家里去一趟,跟他商量点事。
母亲不同意:“你想找明德怎么不早去?
现在大晚上的,街上也没多少人了,你别出去了。”
母亲没把话说透,但全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这些天小刚跟姓孟的老是发生冲突,已经成了死仇。
前天晚上在街上遇到孟繁永和孟繁生,人家根本就不用找理由,上来就打。
本来聂联刚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挨打的事,怕家里人担心。
晚上的时候灯光暗,别人可能看不出他的脸上有伤,可是到了第二天,脸上那么明显的痕迹,家里人肯定要追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聂联刚知道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
但也只说了一半实话。
只说碰上那俩家伙,因为用手电筒照脸的原因,骂了他们一句,就被孟繁永打了几拳。
他没说孟繁永其实是准备把他暴揍的,幸亏罗雨兰救了自己。
也就是说,碰上姓孟的,仅仅被对方报复性的打了几拳,家里人会认为还不是那么严重。
要是说孟繁永还想继续暴揍,甚至往死里揍的话,母亲她们不得担心死!
饶是如此,现在家里人也是不让他晚上出门了。
聂联刚说:“娘,你们就是小心得有点过头了。
孟繁永那天晚上也不是针对我,就是因为照了一下脸就被骂,换了谁他也得打起来。
姓孟的就是再恨我,他们要是想打我,自己也得掂量掂量。
你看孟宪道和孟庆进被游了街,孟繁全都被送到县里去了,铁定要判刑。
孟庆廷也是刚被游了街,孟庆成被撸了副队长。
他们姓孟的现在属于受管制的对象。
他要是不夹住尾巴做人,小心全家都要被斗争。
前天晚上那就是个意外,相信他们再也不敢乱来了。
再说了,小玲家离咱们家远,明德家多近啊,我上他家一趟很快就回来。”
小刚坚持要出去,而且这时候街上还有一些孩子在跑来跑去的玩闹。
母亲只好嘱咐他快去快回。
毕竟这可是在自己村里,难道为了怕姓孟的,小刚晚上就永远不敢出门了吗?
一看母亲不再阻拦,聂联刚答应一声就出门去了。
表面上高高兴兴的,其实心里挺纠结。
自己为了达到让韩家主动悔婚的目的,制造自己受伤的假象,这要让家里人跟着担心了。
尤其母亲本来整天自怨自艾,悲伤于自己的命苦,要是得知自己受伤了,对她又是一个打击。
然后韩家悔婚,对母亲又是一个打击。
聂联刚想想可怜的母亲,其实挺心酸的。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宁愿拼上让母亲暂时心酸,也强过以后韩秀玲抛夫弃子,那个时候,韩秀玲可是把自己全家人都抛在了半空中。
那种状况,比现在母亲的这点心酸可是严重多了。
只要一劳永逸解决了韩秀玲这个大隐患,母亲暂时受点折磨,也是值得的。
聂联刚出来院门,看看家里人没出来,就转到墙西边,进了白菜窖。
这一切都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进行,他不敢划火柴一类的,怕让人看到。
摸到带盖的筐子,先晃了晃,确定田鼠还在里面。
然后就是猛烈的晃动筐子。
田鼠在柳条筐里被来回摔得吱吱乱叫。
叫了几声就没动静了。
大概摔晕了吧!
聂联刚掀开筐子盖,摸到晕了的田鼠,一把攥住它的脑袋。
这样即使它醒过来,也不会被咬到。
他攥着这个田鼠,直奔聂振明家。
这个点儿确实不是很早了,那些在街上疯狂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大多数都已经玩累了,回家睡觉去了。
偶尔还能碰上寥寥几个孩子或者匆匆而过的社员。
黑暗之中,只要不打招呼,谁也看不清是谁。
快到聂振明家的时候,聂联刚对着手里的田鼠默念一声抱歉,然后就把它给捏死了。
趁着田鼠刚死,找了两块不大的石头,把田鼠背部砸开。
把田鼠折起来,再用力捏,田鼠的身体就从背部的**给挤出来了。
聂联刚感觉到手上满是淋漓的鲜血。
有点残忍啊,相当于把田鼠活扒皮。
聂联刚血淋淋的手里攥着扒了皮的田鼠,把它攥成一团,然后把手从裤腰伸进了裤裆里面。
就像下面受了严重的伤害,他只能用手捂着一样。
这时候他的表演就真正开始了,弯下腰,躬着身子,脸上堆起要多痛苦有多痛苦的表情。
就用躬着身子这个姿势,来到聂振明家门前,用力砸他家的院门。
聂振明家没有灯光,很明显他们家的人都已经睡了。